凯萨斯踩着碎石,缓步穿行在黑石山谷崎岖的小道上。嶙峋的黑色山岩如同巨兽的獠牙,从两侧高耸的崖壁上狰狞地探出,投下斑驳的阴影。他不时抬头扫视那些幽暗的岩缝和突出的石台,锐利的目光仿佛能穿透每一处可能藏匿窥视者的角落。
寒冬的痕迹早已消退,融雪汇成的细流在谷底的石缝间潺潺流淌,本该是佣兵们活跃的季节。然而,整条山谷寂静得反常,连一声鸟鸣都听不见,只有靴底碾过碎石的细响在岩壁间回荡。凯萨斯皱了皱眉,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短刀柄——这种异常的宁静让他隐隐感到不安。
正思索间,背后的行囊突然一沉,仿佛被人悄悄塞进了块大石头。他反手一摸,指尖触到一团毛茸茸的温热躯体,随即传来“咔嚓咔嚓”的啃咬声。他扒开背包一看,那只圆滚滚的幼犬正四爪并用抱住一块比它还大的奶酪,猩红色的眼睛眯成缝,腮帮子鼓得像仓鼠。
“你这贪吃的死狗……”
凯萨斯无奈地摇头,奶酪浓郁的奶香却勾得他胃里一阵轻鸣。他索性找了块平坦的玄武岩坐下,卸下沉甸甸的背包。空间戒指银光微闪,一包熏肉、半条黑麦面包和一瓶朗姆酒便出现在石面上。他刚拧开酒瓶,琥珀色的酒液还没沾唇,右前方二十米外的巨岩上,突然掠过一丝几乎不可察的魔力涟漪——像是蜻蜓点破湖面时荡起的细微波纹。
凯萨斯动作一顿,酒瓶悬在半空。他没有贸然靠近,而是从指尖探出几缕魔力触须,如同游蛇般贴着地面蜿蜒前行。那是一块灰黑色的巨岩,表面布满风蚀的沟壑,乍看与周围山体毫无二致。但魔力反馈却揭示出真相:岩顶四米高处,一块一尺大小的魔铜基板被炼金黏胶牢牢固定,表面覆盖着与岩石完全一致的伪装,不断提供魔力的魔晶石已经耗尽,监视法阵现在成了摆设。居高临下的角度,配合基板上精密镌刻的鹰眼符文,足以将数里山谷纳入监视范围。
“魔铜基板可不便宜啊!”
凯萨斯吹了声口哨,指尖轻轻敲打酒瓶。这种能承载高阶魔纹的稀有金属,在拍卖行里向来是按斤计价。他展开鞣制过的狼皮地图,用特制的魔法墨水在对应位置画了个骷髅标记,盘算着返程时定要连锅端走——毕竟能布下这种手笔的势力,绝不可能只设一处监控。
烈酒入喉的灼热感让他眯起眼睛,他将伪装成普通石块的监视法阵恢复成了原状。凯萨斯仰头灌下最后一口朗姆酒,水晶瓶底与岩石相撞,发出清越的铮鸣。
“到底是谁……又是为什么要监视这片死寂的山谷?”
稍事休整后,满腹疑云的凯萨斯再度踏上了旅程。他摩挲着身后的兽皮背包,看着黑石山脉的东部,每一步都踏在未解的谜题之上。
五天孤寂的跋涉后,黑石城斑驳的西城墙终于映入眼帘。这五日的行程出奇地安静,不仅没有遇见往来的佣兵,就连惯常出没的山间盗匪也销声匿迹。最令凯萨斯不安的是,本该活跃在这个季节的捕蛇人竟也全然不见踪影。他记得往年这个时候,山谷两侧早该搭满捕蛇人的临时营地,空气中会飘荡着硫磺粉刺鼻的气味,而现在只有萧瑟的山风掠过枯草。
黑石城依旧盘踞在高耸的玄武岩台地上,灰黑色的城墙显得格外阴沉。凯萨斯驻足仰望,忽然发觉记忆中巍峨的城墙竟显得低矮了许多。他拾级而上,靴底与石阶碰撞出空洞的回响,五十多级台阶走完时,他对黑石城的期待转变成了失望。
踏入城门的那一刻,扑面而来的不是记忆中熟悉的喧嚣,而是一股陈腐的气息。街道两侧的店铺大多门窗紧闭,几块褪色的招牌在风中吱呀作响,露出稻草,偶尔可见的零星行人也都行色匆匆,裹紧斗篷避开他的视线。
凯萨斯加快脚步穿过小广场,这里曾经挤满叫卖的货郎和杂耍艺人,如今只剩几片枯叶在喷泉干涸的池底打转。当他来到城东商业区时,终于看到了些许人气,但那些在摊位间徘徊的顾客,脸上都带着相似的警惕神色。铁匠铺的锤声稀落,酒馆里传出的谈笑显得肆无忌惮。
凯萨斯在一家尚在营业的蛇药铺前停下,透过积灰的橱窗,他注意到货架上居然空无一物。
“真是见了鬼了,没有货物还敞开着店门!”
凯萨斯低声呢喃着,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短刀。他抬起眼,望向柜台后那个佝偻的身影——曾经熟悉到能闭眼描绘出每道皱纹的老掌柜,如今却陌生得像是隔了一整个世纪。
“老驼子,你的蛇药呢?”
凯萨斯的声音像是从砂纸上磨过,带着佣兵特有的沙哑。他注意到老掌柜布满老人斑的手,在听到这个称呼时微微一顿。
“已经卖光了!”
老人慢吞吞地转过身,货架上积满灰尘的陶罐无声地诉说着生意的萧条,“这几天都没人去黑石山……蛇药还要等几天才有。”他浑浊的眼珠在凯萨斯饱经风霜的脸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在记忆的迷雾中搜寻着什么。
“硫磺粉还有不少,要不要先买一些?”
凯萨斯摇了摇头,摆了摆手,皮革护腕随着他的动作发出轻微的吱呀声。“过几天再来买。”他拍了拍身后鼓鼓囊囊的皮袋,“我先去酒馆看看,能不能把草药卖个好价钱!”
“什么草药?”
老驼子突然抬起头,枯瘦的手指抓紧了柜台边缘。
“炼制高级药剂的草药,你这里可用不到这些!”
凯萨斯勾起嘴角,露出一个不含笑意的笑容。
老驼子深陷的眼窝里闪过一丝警觉。他佝偻着身子凑近,带着草药苦涩气息的呼吸喷在凯萨斯脸上,他布满青筋的手突然抓住凯萨斯的手腕说道:“去黑石酒馆要小心些……”老人压低的声音像是生锈的铰链发出的吱嘎声,“那些外来的佣兵不太讲理,应该说非常霸道。他们会像狼群驱赶独狼那样排挤单独的佣兵,有时候甚至会直接动手。”
老驼子松开了手,指了指酒馆方向,“以前来黑石城的佣兵也不少,现在很少有佣兵愿意来了!”未尽的话语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凯萨斯微微点头,指节在柜台上有节奏地敲击着。老驼子简单的话语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通往黑石城黑暗现状的大门。所有的线索都指向那个名字——老约翰。这个曾经在黑石酒馆收购草药的老法师,如今竟已掌控了整个黑石城?
告别老驼子后,凯萨斯迈着佣兵特有的轻捷步伐,走向不远处那栋熟悉的建筑。黑石酒馆的招牌在风中吱呀作响,曾经鲜亮的漆色早已剥落。他伸手推开沉重的橡木门,经年累月的血迹和污渍让门板呈现出诡异的暗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