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思索着,回忆着女人平常的样子,小心翼翼翻来家中有些落灰了的纺车与织机。
家里存着的丝线不大多了,她对着那机子比划了两下,估摸着大约还能纺出两块手绢大小的布。
她不知道这样大小的布帛除了裁成手绢,还能被拿来做些什么;但她记得先前与阿娘上街卖她阿娘自己织的小帕子时,即便是素面的帕子,也能卖三文钱,给家里换上一顿香喷喷的饼子。
——她织东西的手艺不如阿娘好。
比那木织机高不了多少的孩子满目憧憬。
但织出来的帕子,总也要卖上一文钱一条的。
——一文一条,两条就是两文,两文钱,她可以给哥哥换来一只他喜欢的面人,还可以给阿娘换两块她爱吃的甜糕。
她记得自打弟妹出生后,阿娘已经很久都没吃过甜糕了。
她只一日看着比一日憔悴,被那两个还只知道睡觉和哭闹的小东西们折腾得越发苍老。
她不喜欢看到阿娘满面疲惫的样子。
她喜欢看着阿娘笑。
她这样怀穿着满腔希冀,手脚并用地小心操纵起了那只织机。
梭子在丝线堆里穿行而过,偶尔会扎痛她细嫩的手指但她毫不在乎——也不想在乎——只顾自循着记忆中女人的样子,卖力去织那块小小的帕子。
比成人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帕子,她织了足有三日,好在女人着实被那对双子耗尽了白日的全部精神,竟接连几天都没发现她在那间堆满了杂物的小房间里捣腾出了这样“伟大”的秘密。
第四日,孩子带着满头的汗水,骄傲非常又满心期待地拉着女人去看她近来“劳作”的成果,她满以为阿娘会如从前一样,抱着她亲着她夸她是她最“心灵手巧的乖乖宝贝”。
孰料这次迎接她的,却只有一顿尖锐的、劈头盖脸的,她始料未及的咒骂。
“你为什么要乱动我藏起来的丝!”发了疯的女人叫喊着骂了个面目狰狞,“那是我留了两年的好料子……我本想再凑一些织一匹罗缎卖给城中的布庄……可你把它们都织毁了!”
“毁了……都毁了!你看看你都织了些什么针脚粗糙的丑东西……这样的布拿出去贱卖都没人要!”
“二妮,你为什么要添乱?像从前一样乖乖的不好吗?这个家里本身已经够乱了……你为什么还要给我再添这些麻烦呢??”
“可我、可我没想给您添乱啊娘——”骤然被人训斥了的孩子木然睁大了一双眼睛,“我是想帮您,我是想帮您……”
——她只是看她太辛苦,想做点自己能做的帮帮她罢了。
“帮不明白的话,你倒不如不帮!”女人扬声高喝,那嗓音高亢而尖锐,吓得孩子当场滚下了满脸的泪珠。
女人瞧见孩子面上的眼泪,像是骤然被人掐哑了嗓子,她低头默默注视着那织工稚嫩又拙劣的帕子看了半晌。
忽也跟着痛哭着弓起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