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深潭(2 / 2)

刃尖抵上敖烈咽喉的刹那,这位骄纵的龙族太子终于崩溃了。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潭底淤泥中,竟对着水幕后的敖清连连叩首,“姑姑!姑姑救我!当年...当年是我不对,我不该觊觎算计你...逸儿知错了,看在我们同族的份上...”

敖清冷眼旁观,玉色的龙尾轻轻摆动。她缓缓抬手,锁链发出沉闷的碰撞声,声音平静得可怕,“呵,同族?事到如今,你莫非是在说笑吧...你们封我困我之时,可曾想过我是你们的同族!”

敖逸哑口无言,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他突然瞥见魏天妄刃尖上流转的寒光,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姑父!姑父饶命啊!我...我知道怎么解开九天玄铁链!”

魔戟微微一顿,魏天妄眉头轻蹙,“姑父?”

敖逸见状,立刻抓住这根救命稻草,脸上堆起谄媚的笑容。

“这...这不是明摆着嘛!”

他小心翼翼地指了指水幕后的敖清,“敖清姑姑是我父王的亲姐姐,按辈分可不就是我姑母?您既然是她的...呃...”

他偷瞄了眼敖清的脸色,“那自然就是小侄的姑父了...”

潭水中的气氛突然变得微妙起来。

魏天妄转头看向敖清,却见她不自觉地别过脸去,玉色的龙尾不自然地卷曲起来,竟是没有出言反驳。

“呵...”魏天妄冷笑一声,刃尖抵上敖逸咽喉,“你倒是会挺攀亲戚。”

“可惜...”

“姑父且慢!”敖逸一个滑跪,慌忙从怀中掏出一枚流光溢彩的龙珠。

“这是东海至宝龙明珠,能暂时压制九天玄铁链的禁制!”

他讨好地将龙珠捧过头顶,“只要姑父饶小侄一命,这宝贝就当是见面礼了...”

水幕后的敖清不屑一哼,冰冷打断。

“敖逸,为了活命你倒是什么都拿得出手。”

她转头看向魏天妄,翡翠竖瞳中闪过一丝复杂,“父亲,别信他。这龙珠只能维持片刻,之后锁链的反噬只会更猛烈...

而且那些老龙能够感应到龙珠的位置,他这是不安好心!”

敖逸闻言面如死灰,手中的龙珠“砰噔”一声掉在潭底。

他绝望地看着魏天妄手中的魔戟缓缓抬起,在幽暗的水中划出一道死亡的弧线...

远处的东海龙宫内...

此刻的东海龙宫正沉浸在一片奢靡欢愉之中。

水晶宫内,夜明珠将整个殿堂映照得如同白昼。

老龙王敖平斜倚在白玉宝座上,手中把玩着一盏琼浆玉液,醉眼朦胧地欣赏着殿中蚌女们曼妙的舞姿。

几位龙子龙孙推杯换盏,笑声回荡在雕梁画栋之间。

“父王,九弟感应到葬龙渊异动,主动去巡视,怎么这么久还不回来?”

大太子敖钦随口问道,手中金樽里的美酒已经续了三次。

老龙王不以为意地摆摆手,“那小子定是又去找他那所谓姑姑的麻烦了。”

他嗤笑一声,“随他去罢,反正那孽畜被九天玄铁链锁着,翻不出什么浪...正好也解一解逸儿的心头痒。”

话音未落,殿外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碎裂声。

紧接着,负责看守命牌的龟丞相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手中捧着一块四分五裂的玉牌。

“陛、陛下!九...九太子的命牌...”

老龙王手中的玉盏“啪”地摔得粉碎。他猛地站起身,龙威瞬间爆发,整个水晶宫都为之一震。

殿中的歌舞戛然而止,所有龙族都惊恐地望向王座。

“谁?!”

老龙王双目赤红,龙须根根倒竖。

“是谁敢杀我儿?!”

龟丞相战战兢兢地递上命牌碎片,“回陛下,命牌碎裂前...似乎感应到了...那位的气息...”

大殿内顿时一片死寂。

老龙王的面容扭曲了一瞬,随即发出震天动地的怒吼,“来人!点齐一万水族,随本王亲征葬龙渊!”

他一把掀翻面前的玉案,“关了她这么久,居然还是如此冥顽不灵,这次我定要亲手让那孽畜魂飞魄散!”

与此同时,远在葬龙渊底的魏天妄正擦拭着魔戟上的龙血。

他脚边,敖逸的尸身已经现出原形,一条断了角的金龙,龙睛中还凝固着难以置信的神色。

“区区化形长虫也敢跳脸,想玩本子戏码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吧...”

“父亲...”敖清望着潭水中逐渐沉底的龙尸,龙尾不安地轻摆,“敖逸虽可恶,但您就这样杀了他,龙宫那边...”

魏天妄擦拭戟锋的动作微微一顿,抬眼看向水幕,“怎么,你这是在怪我?”

敖清立刻摇头,翡翠竖瞳中闪过一丝慌乱,“清儿不敢!”

她急忙解释,锁链随着她的动作哗啦作响,“只是...敖平那老东西最是护短,若是知道爱子被杀,定会...”

话未说完,整个葬龙渊突然剧烈震动起来。

远处传来闷雷般的龙吟,潭水开始疯狂翻涌,无数气泡从深渊底部喷涌而上。

灰十九被这威压震得喘不过气,吓得鼠毛倒竖,被迫从昏迷中苏醒。

“大、大人!这动静...怕是东海龙族倾巢而出了!我们快跑吧....”

他表情惊惧,欲哭无泪,早知道面前这人是这么个胆大包天的主,他说什么也不来啊...

哦不对,自己小命还在他手里,所以横竖都是一死...

魏天妄神色从容,还有闲情雅致轻抚过魔戟冰冷的戟身。

不知是不是错觉,敖清隐约看见那柄漆黑的魔戟竟在父亲掌中微微颤动,戟刃上流转的暗芒如同呼吸般忽明忽暗。

识海深处,魏雨怜的灵体不自觉地绷紧。

师尊的指尖每掠过一道纹路,都仿佛直接抚过她的肌肤。她咬着下唇,雪白的足尖在识海虚空中不安地轻点,泛起圈圈涟漪。

“师尊...”她的声音带着几分难耐的轻颤,绵软无力,倒也不再赌气。

“要不要雨怜借魔戟现出原形,去把东海那些长虫都屠了?”

虽是询问,魔戟却已经兴奋地嗡鸣起来,戟尖渗出丝丝血色。

魏天妄似有所感,在识海中打量着魏雨怜,补上一句不急,内心有些惊愕...

【想不到这魔戟还会有这种功能?不行,我得再确认确认,不然以后会惹冰块脸误会的...】

一念至此,他的手指故意在戟把根部最敏感的花纹处多停留了一瞬,惹得魏雨怜一声轻哼。

【坏了,真如我所料啊...不能再摸了,我可是坚定纯爱的正人君子!以后这魔戟能少用就少用...】

识海内,他一本正经地说道,“咳嗯,你先试试看,能不能斩断这九天玄铁链。”

“师尊是要雨怜...斩锁链?”

魏雨怜的灵体微微僵住,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失落。

但转瞬她又打起精神,魔戟猛地一震,“那师尊可要...握得再用力些。”

......

现实中的魔戟突然爆发出冲天血芒,戟身上浮现出数道魔纹。

魏天妄只觉得掌心一烫,魔戟竟自主脱手飞出,化作一道血色闪电直劈水幕!

“父亲小心!”敖清惊呼。

却见魔戟在触及水幕的刹那突然分化出万千戟影,每一道都精准地斩在锁链的同一处节点上。

九天玄铁链发出刺耳的悲鸣,竟真的断裂出一道深深的裂痕!

果然,戮仙魔戟的逼格还是高啊...什么粹了龙血龙咒的九天玄铁,在我魔戟之下,不过废铁尔...

敖清怔怔地望着锁链上那道触目惊心的裂痕,翡翠竖瞳颤动着。

九天玄铁乃是此界至坚之物,便是炼虚,渡劫境修士也很难伤其分毫。

可眼前这道狰狞的缺口,却实实在在地存在着。

她抬眸看向水幕外那个持戟而立的身影,明明只是化神境的修为,周身却萦绕着令她都心悸的威势。

那柄魔戟上吞吐的血芒,竟有几分曾经父亲的味道...

“父亲...您真的...”

敖清的声音轻得几不可闻,尾巴又不自觉地蜷缩起来,卷成一个团。

每次她心情激动的时候,尾巴好像总是有自己的想法,不受控制。

几百年的囚禁让她早已不敢奢望自由,可此刻锁链上那道裂痕,却让沉寂已久的心重新跳动起来。

碎石不断从穹顶坠落,可敖清的眼中却只剩下那道越来越大的裂痕,以及裂痕后他那坚定的眼神。

“再坚持片刻。”

魏天妄的声音穿透水幕传来,魔戟再次扬起,“今日定带你离开这鬼地方。”

敖清再次觉得眼眶一热。

明明几百年,上千年都未曾哭泣了,上一次哭的记忆早已深埋于她的脑海中,无法追觅,可今日却连连落泪,也许再也无法忘怀。

这一刻,她仿佛又变回了当年那个躲在父亲身后,追着尾巴,兜兜转转的小龙女。

几百年来的委屈、愤怒、不甘,全都化作了此刻喉间的一声哽咽,“清儿...相信父亲。”

魏雨怜的声音在识海中得意地响起,“师尊,看见了吗?关键时候还得我来,你还可以再握紧一点的...”

只是这邀功的话还没说完,整个葬龙渊便地动山摇起来——东海龙族,到了。

............

潭水深处传来沉闷的钟鸣,仿佛远古巨兽的咆哮,震荡得整座葬龙渊都在战栗。

下一刻,深潭被一股恐怖的力量生生撕裂,万数海族如黑潮般倾泻而下,银甲闪烁的蛟龙卫、手持珊瑚长戟的夜叉、驾驭巨浪的巡海巨龟……密密麻麻的兵刃寒光将幽暗的渊底照得雪亮。

老龙王敖平踏浪而立,龙须怒张,金鳞染血,一双龙目几乎要喷出火来。

他的声音裹挟着雷霆,回声震震震得岩壁崩裂,“竖子安敢杀我九子!”

不仅是葬龙渊,整片东海海域都随之沸腾,万里波涛翻涌如怒,天空阴云密布,雷蛇狂舞,天地都在隐隐震颤。

“好大的排场啊...”魏天妄不卑不亢,手持魔戟,站在敖清身前。

数万柄水凝成的刀枪剑戟破开水幕,如暴雨般倾泻而下,每一柄都蕴含着海族的杀伐之力,足以洞穿山岳。

魏天妄横戟而立,挡在敖清身前,魔戟在他手中翻涌起滔天黑焰,戟锋所过之处,海水蒸发,兵刃崩碎。

“杀了长虫来了泥鳅...”

他冷笑一声,魔气翻涌,周身煞气凝成无数狰狞鬼面,嘶吼着扑向龙族大军。

敖清站在他身后,破碎的龙鳞间不断渗出淡金色的龙血,在幽暗的渊底洒落点点星芒。

她的眼神愈发深邃,指尖不自觉地攥紧,她在担心。

魏天妄不过化神境巅峰修为,而敖平那条老龙,早在几百年前就已踏入渡劫之境。

即便此刻老龙王尚未亲自出手,光是这万数海族轮番消耗,就足以将他的灵力榨干。

到那时......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她望着魏天妄翻飞的衣袂,魔戟划出的每一道弧光都在飞速地燃烧灵力,消耗精神。

这个傻子,明明经脉里灵力已开始枯竭,却还硬撑着将护体罡气撑到极致,把最猛烈的攻势都挡在身前三尺之外。

父亲还是曾经的样子么?

她询问自己的内心,却又摇了摇头,父亲大抵是变了,曾经他无敌于世间,何曾流露出如此的温情...

“师尊,你没事吧?”

识海内,魏雨怜的神魂虚影微微颤动,素来清冷的眉宇间不自觉地浮现一丝焦灼。

她能清晰感受到,魏天妄体内的灵力正在急速枯竭,经脉中流转的真元已如风中残烛,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如此长时间地使用魔戟,榨干灵力,会伤害到本源的...

“有什么的?”

魏天妄嘴角咧开一抹狂肆的笑,魔戟横扫间,又将三名扑来的蛟龙卫拦腰斩断。

黏腥的鲜血喷溅在他脸上,衬得那双猩红的眸子愈发妖异。

“有噬天诀在,越杀越补,越补越杀——”

他反手一戟刺穿一头银鱿妖将的头颅,吞噬之力瞬间发动,那妖将尚未断气,浑身精血生机便已化作滚滚灵力涌入他的经脉。

魏天妄满足地眯起眼,像是饮尽烈酒的醉客,周身煞气再度暴涨。

“杀!杀!杀!杀!杀!”

每一声低吼都伴随着数十,数百只海族的陨落,他的动作越来越快,招式却越来越癫狂,仿佛彻底沉溺于这场血腥的屠戮盛宴。

杀戮的快感令魏天妄体内的魔婴感到阵阵欢愉,愈发兴奋。

他的眼白爬满血丝,皮肤下隐约有黑气游走,可他却浑然不觉,或者说,根本不在乎。

敖清望着他逐渐失控的背影,指尖不自觉地收紧。

她并不知父亲这是何种功法,只能感受到无边的杀气与魔性。

识海中千年前那个总是摸着她龙角的清隽身影。与眼前这个浴血狂魔,简直判若两人。

她担心这样下去,只怕敌人未灭,父亲自己会不会先被凶性反噬成只知杀戮的疯魔......

渊顶之上,敖平盘踞在九重浪涛之巅,金鳞映着雷光闪烁不定。

他眯起龙目,死死盯着潭中那道越战越勇的人影,心中惊疑渐起。

“这厮不过化神修为,怎能在万军之中支撑至今?”

“陛下,第三波攻势又被破了!”

龟丞相仓惶来报,“那人族越战越勇,已经折了我们三千海族精锐...”

敖平龙须怒张,爪下云浪轰然炸开,“荒谬!区区人族,怎敢如此放肆!”

但当他再次望向战场时,瞳孔却猛地收缩,那人周身缠绕的黑气竟隐约凝成实质,所过之处,连海水都被腐蚀出嘶嘶白烟。

“不过是困兽之斗罢了。”

老龙王强压下心头不安,厉声喝道,“传令!全军压上!给本王碾碎他们!”

随着震天龙吟,蛰伏多时的几位龙子也终于倾巢而出。

万丈巨浪中,隐约可见数条千年蛟龙现出本体,每一片鳞甲都泛着森冷寒光。

而魏天妄的身影,在这滔天军阵前渺小得就像一粒尘埃。

最前排的夜叉们举起玄铁重盾,后排蛟龙卫则开始结印。

敖清瞳孔骤缩,是龙族的“千浪叠阵”,后排能够通过此阵法将灵力源源不断地供给前排,更不用说海族后排有成千上万之众,所叠加的灵力足以毁天灭地...

这些海妖竟打算用最无赖的车轮战,一层层磨灭他们的生机。

前排海族的将士的气息在转瞬间内就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

庞大威压如十万大山倾轧而下,魏天妄身形猛然一滞。

魔戟戟刃上缠绕的黑焰竟被龙威硬生生压灭三寸。

一道淬着龙息的水刃趁隙袭来,在他右臂撕开狰狞伤口,深可见骨的裂痕间,泛着金光的龙族咒力正在疯狂侵蚀经脉。

“咳...修为差距有点大啊...实在是放不开手脚...”他呛出一口带着内脏碎片的黑血,却突然低笑起来。

噬天诀的符文在伤口处疯狂蠕动,竟开始反向吞噬龙族咒力。

但很显然这具肉身显然已到极限,皮肤表面不断崩开细密的血痕。

“父...亲...”

敖清的声音带着颤抖刺入耳膜。

魏天妄余光瞥见那道被九条玄铁锁链贯穿的身影,正疯狂挣扎着想要冲破水幕。

每挣动一次,锁链上铭刻的镇龙咒就亮起刺目血光,将她本就残破的龙躯撕扯得血肉模糊。

淡金色的龙血混着碎鳞,在幽暗水域中划出凄艳的轨迹。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