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贺云昭两只手捧着他的脑袋,笑嘻嘻道:“曲大公子就听我的吧。”
曲瞻仰起头,他只感受到到柔软的手捧着他的脸,指尖离他的耳垂很近很近,掌心贴着他的脸颊。
他来时,贺云昭正在画画。
她画画不拘小节,有时画着画着觉得毛笔不好用,会用手去蘸墨。
贺云昭用手掌侧面蘸取墨水,她框框用力敲了两下宣纸,一座山就出现了。
曲瞻嘲她是百年松树五月芭蕉—粗枝大叶,画的画纯是糊弄外行人。
随即他便上手拿最小号的笔来,三两笔就在山峰旁勾勒出松柏。
贺云昭白他一眼,转身去净手。
手就是刚洗过没多久,泛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湿气,皂角的香气清新自然,曲瞻的鼻尖甚至能嗅到几种草药的味道。
贺家的洗手药配的好香啊,曲瞻迷迷糊糊的想,贺云昭是打算怎么做呢。
“你说按照你说的做,是要做什么?”曲瞻问。
贺云昭扬眉一笑,她问道:“你猜陛下对殿试是怎么看的呢?”
南北之争,古来有之,南方水土丰茂,物产富饶,天气暖和,稻米能一年两熟甚至听说更远一些耳朵百越之地稻米能一年三熟。
具体原因复杂的多,但简单来看就是南方粮食更多能够养活更多人,于是人口也更多。
北方不仅是粮食原因,还因为一年之中温差大,人容易生病,生存率低于南方。
如此千年下来,逐渐便形成了南方更加富裕的局面,能够离开生产劳动的人更多,念书的人就更多,当官的自然更多。
主考官都是从朝上大臣中通过科考晋升的人之中选择,那么南方官员被选中的概率自然就大。
以主考官为主的阅卷官自然都会考虑到他的喜好,选择的学子大多出身南方,甚至会更加偏向主考官同一地出身的人。
先帝年间有人做的太过火了,几乎没给北方学子留几个名额,先帝一怒之下杀的人头滚滚。
当然了,聚党的不只是南方官员,北方官员也会这样做。
从前便有晋州籍贯的官员大力提拔同乡的下属,甚至闹出过笑话,这下属为了讨得上司欢心给自己改了姓氏,一时间引为轶闻。
科考的公平公平只是相对而言,想要得中需得有真才实学加上外部用上力气才成。
曲瞻会考之事已无法改变什么,主考官已定,必然是早早就安排了名额给其他人,将曲瞻排除在外。
若是能有转囿的余地,曲阁老使出千般手段也定然要达成。
但是他老人家只是放曲瞻出来散散心,可见会考已经无法再做任何文章。
贺云昭想做的就是在殿试上改变结果。
会试的学子通过者会在一个月之后参加殿试,考试在宫中的集英殿举行。
卷子收上来后会统一送到文华殿由阅卷官们共同批阅,选出其中的十份交给皇帝,由皇帝来圈定名次,但是通常情况下皇帝并不会改变任何顺序。
也就是说名次是完完全全由阅卷官们决定的。
贺云昭问:“你知道今年的阅卷官都有谁吗?”
曲瞻生无可恋的凑近了一些,“呵,是内阁的阁老以及六部中三位尚书和五位侍郎担任阅卷官。”
贺云昭:“……”好家伙!
内阁的阁老,刚刚围攻了曲阁老,而曲阁老本人因为曲瞻在考试名单上,是需要按照规定避嫌的。
六部中三位尚书,刚刚因为诏宗室子入宫廷抚养和曲阁老发生激烈争执。
至于侍郎,别提了,你的顶头上司以及隔壁部门的顶头老大加上董事会成员一致认为项目不行,你能坚定的提出必须选这个吗?
怪不得曲瞻连反抗的心都升不起来了,直接举手投降,结局已定,他只能苦笑。
贺云昭起身,在屋子里转来转去,这是她思考时的习惯。
她在脑子里将殿试的流程过了一遍,发现一个被人忽视的地方。
“陛下难道真的从来不插手殿试吗?”
曲瞻答:“是,陛下从来都赞同阁老们的选择。”
“陛下难道真的对此没有想法吗?”
曲瞻疑惑的去瞧她,“是啊,陛下……”
“陛下的想法有没有可能改变呢?”
曲瞻一连回了好几个问题,终于才发现贺云昭根本不是问他,她只是自言自语。
他:“……”
贺云昭凝神细思,此处似乎有转机也未可知。
她便道:“既然如此,咱们的力气就要用在陛下身上。”
曲瞻挣扎片刻,此事似乎不应该和贺云昭说细了,但云昭如此为他着想,他若是还有隐瞒,岂不是小人行径。
他摇摇头,看着贺云昭道:“陛下那里祖父是不会去说的。”
或者说,曲阁老很难面对陛下温和的眼神。
当今皇帝李燧,多年膝下无子,为王爷时曾经育有一女,只可惜公主体弱多病,前两年便因为风寒入体一病不起而去。
李燧那么好的性子,都因为公主之死迁怒于驸马。
曲阁老对内阁提出的两位人选都十分不满,但要是问他对谁满意,他也说不出来。
他一个内阁的阁老,每天的政事多的能摆满两桌子,他哪里来的时间曲^_^去观察宗室子弟啊!
他只是知道这两位人选并不合适。
如今因为此事闹得他被人压制,甚至带累自己孙儿科考被人压名,他心里是何等的愤懑。
但他不能去陛/>
李燧作为一个皇帝,他这么多年都有膝下无子,宫中也有妃嫔怀孕,只是生下来总是活不长久,逐渐的连他都绝望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没有大肆采选嫔妃生子!没有求仙拜佛搞什么祭祀活动!没有沉迷道法修长生不老!
他作为一个皇帝,能够保持如今平静的精神状态已经十分难得了!
曲阁老不赞同但又提不出任何解决方法,他如何还敢大言不惭的在陛
曲瞻正是因为清楚的知道祖父的为难之处,才接受了现实,他能做的最大发泄就是来找贺云昭像一只大耳朵驴一样发泄自己的情绪。
贺云昭忍不住在屋子里又转了几圈,“你说,若是陛下不是因为请求,而是因为愿意成人之美呢?”
“嗯?”曲瞻隐隐摸到一点思绪,他豁然翻身而起,皱眉道:“你是说,成人之美?”
贺云昭轻笑一声,左手托着右臂,观音净瓶撒甘露一样右手食指隔空点在了曲瞻额头。
睫翼快速眨动,曲瞻抿唇,他的心跳骤然加快。
他猜到了贺云昭的意思,一时激动才会心跳加快。
“曲老曾为探花郎,是也不是?”贺云昭轻笑一声问道。
曲瞻猛的站起身,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是!”
“曲伯父曾为二甲进士,是也不是?”
“是!”
“曲老毕生所愿就是家中有人再中探花?是也不是?”
曲瞻更加激动了,他大声说:“是!”
“一门三进士,祖孙双探花,是也不是?”
曲瞻无脑一般,他此刻只会喊:“是!是!是!”
贺云昭哈哈大笑,上前一步,拉着曲瞻的手臂叫他举起来,直接将他手指摆成拳头模样。
一想到等会要干什么,她就想笑。
唇边溢出一丝笑意,“来!曲瞻跟着我喊!”
曲瞻蒙了,但是贺云昭笑的太快乐了,他忍不住笑起来,“好!”
贺云昭握拳严肃大喊:“想成功!”
曲瞻跟上:“想成功!”
贺云昭挥拳:“先发疯!”
曲瞻挥拳:“先发疯!”
贺云昭大喊:“我行你也行!”
曲瞻大喊:“我行你也行!”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贺云昭再也忍不住了,她笑到浑身发颤站立不稳,两手撑在曲瞻的胸口,曲瞻真是太好玩了!
曲瞻不懂贺云昭为何而笑,但想到刚才两人肆意发疯的场景,他忍不住笑眯了眼。
他擡手抓着贺云昭的掌心,“你从那儿来的这么多俏皮话?”
贺云昭轻拭眼角笑出的泪,“俏皮吗?”
曲瞻斟酌片刻,给出一个中性的评价,“很有趣。”
贺云昭意味深长的瞧瞧他,“你要是真学会了可不有趣。”
“好了,不闹了,那咱们便直接行动,如何?”
曲瞻狠狠点头。
会试在即,京城官宦人家的注意力都在这一件事上,哪位大儒出了注解,哪家书局新印了押题卷。
城南的衔安书局为了增加自己的销量,买押题卷附赠一套册子,里面包含了大晋建国起来历任探花郎的姓名、相貌描述、中探花时的年纪以及一首本人所作的诗词。
专业的学术,哪有八卦有意思,下九流的趣事又哪里有学术圈的八卦有意思。
这本《探花册》随着无数押题卷,传遍了整个京城。
有人竟惊奇的发现,内阁的大人物曲阁老年轻时竟然也是探花郎,一时间人们的探究情绪达到顶端。
一甲三个名额,但三年一届!
能走到顶端的大臣少之又少,只有能力的比不过有能力还会钻营的,有能力还会钻营的比不过有家世的。
如曲阁老这般探花郎出身最终到达内阁的少之又少,如今的内阁阁老中仅有他一位是一甲出身。
名次和收获终于匹配到位,彻底点燃了京城所有参考学子对于权力的热情。
人一多自然就发现曲阁老竟然有一个孙子要参加今年的会试,曲瞻啊!
曲瞻也不是无名之辈,不讲其他,单单只是与贺云昭之间那番纠葛就足以叫人津津乐道。
日后他们两个中只要有一个能登上高位,那么临终传记上必然要将此事写上一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