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公子手没受伤就好。来人——换个酒盏。”
乐东城低头夹菜掩住情绪,再擡眼时,还是带着礼貌笑意的样子。
阿容,关心我,已经是你改不掉得习惯了。
当年的我,实在该死。
曾经的我,一心求死。
如今的我,舍不得死。
只因,这世间还有你。
长运侯府一向都忠实地执行朝廷策令。
辛容来走一遭,既是叙旧,也是给其他诸侯提醒。
第二日,她应邀到了郡守的府邸,见到郡守夫人,笑道:“王姑娘,竟是你。”
那曾经被长运侯府郡主抢了未婚夫许公子的王姑娘端庄一笑,说道:“辛大人,还是你。”
弘农郡郡守讶异地说道:“听夫人说认识辛大人,我还不信,没想到是真得。”
辛容客气地说道:“当年本官还是都官从事,有幸捡到了夫人的簪子。”
王夫人礼貌地说道:“那时多亏大人相救。”
辛容笑而不语,她默认如此,就让王姑娘自己和夫君圆谎吧。
弘农郡郡守说道:“夫人听我说,大人要了解锦缎染色师、织造师这些人的报酬。所以非要见见你。”
辛容坐下说道:“我知道夫人也是织造师,两年前一月能赚二十两,堪比郡守的月俸。”
王夫人摇摇头说道:“可惜织造师最多也就能赚这些了。我更喜欢变着花样尝试不同的织造工艺,可是这太浪费时间和桑蚕丝了。”
辛容和王夫人、弘农郡郡守谈了一上午,记下了锦缎产业各个环节的酬劳和重要问题。
乐东城站在驿站不远的地方,不见司隶校尉的身影,见到的依旧是看守的卫兵。
当年,就是在这里,那位辛都官认同,因为有人制造了恩怨仇恨,所以才有了会任之家。
他很久没这么开心过了。
竟然遇见个这么有趣的人,和他想法一样。
乐东城就这么一路跟着。
好像重新与辛容走一遭司隶州各郡,就能让一切有个好开始似得。
右扶风,那是他设计辛容坠崖,让她欠下自己救命之恩的地方。
河东郡,那是他被辛容连累,一起跑进瘴气林中,解了她腰封发现她身份的地方。
这一路,他看着辛大人监察百官,处置贪官,气焰更甚。
这一回,他没有打扰她,没有缠着她,更没有设计她。
辛容在右扶风的时候,经都官从事赵风宁汇报,直接斩了一名贪污河道专款的县令。
到了河东郡当天,她就听赵风宁禀报,有两名县令也贪了点银钱,听说辛大人来了,竟丢了官服弃了官印逃跑了。
辛容冷笑一声,说道:“朝廷调拨的银钱刚到,各地还没开始征召百姓修河道,就都这么迫不及待了。都官从事,悠着点抓,放出消息。这两个逃官,一个填河,一个筑堤。”
赵风宁面不改色地说道:“下官领命,定会带人慢慢追捕,让这两个逃官,也尝尝做流民的滋味。”
十天后,河东郡民间惊传着一件骇人事件。
“听说了吗?那京城来得司隶校尉带着卫兵,将一个麻袋扔进了黄河,把另一个麻袋埋进了河堤。”
“早就听说那辛大人要抓住两个逃官,将他们填河筑堤。还以为他是吓唬人的,没想到真能干得出来啊!”
“哎呀,这算什么——听说他在蜀郡还将人处以了磔刑。不懂,就是分尸啊——”
“大惊小怪,你们不知道他是谁吧。三年前,他还是都官从事时,就将右扶风三大豪族抄家了。”
“我知道,我常去右扶风做生意。那辛大人当年赴任右扶风时,竟敢扣下陛下诏书不发,在太后生辰前,生生杀了上百名本该大赦释放的死囚。”
“我这还有更早的消息。之前的右扶风是‘黄酷刑’,你们都知道吧。辛大人,就是当年跟在黄大人身边,先斩后奏,杀了吴山郡大豪族公冶家二十多口人的辛书佐。”
“辛大人的行事作风,这么些年一如既往,就没变过啊。”
“未免也太狠了。听说那两个逃官,也就贪了百八十两银钱而已。”
“百八十两还少啊,种地的百姓大半辈子也攒不下这么些银钱。”
“就是。不过斩就斩了,拿活人填河筑堤,真得太吓人了。”
“活人?不是处死后才填河筑堤的吗?”
“有人看见那两个麻袋被扔进河填进坑时,里面还不停挣扎呢。”
“这——比能止小儿夜啼的黄酷刑还可怕。”
“地府修罗,也不过如此——”
街边饭馆里的人,不论是夸夸其谈得,还是边吃边看热闹得,听到此都一脸惊恐,一时之间没人再说话。
“她在为你们讨公道,你们却这么怕她;她没伤到你们一分一毫,你们却如此议论。”
一道轻蔑又有力的声音,缓慢又直接地透入饭馆中每个人的耳朵。
“这位公子,我们也就是随便说说。也不知这辛大人做到这一步,到底图什么?注定要入史书的人,怎么如此不珍惜自己的名声。”
那绝美的公子,眼底透着深深的柔情,说道:“你们不理解也没错啊。普天之下,司隶校尉辛容辛大人,只此她一人。若人人都理解她,想她所想,为她所为,岂非人人都能成为她。这又怎么可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