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俞捏了捏自己的手指，此刻看着他冷漠的表情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你要去南图看看吗，我记得你脚踝还没好，正好我们可以搭个车......”
“不了。”
窗外阳光大好，他眉骨处陷落几丝阴翳，拒绝和离开一样干脆。
林俞额角细汗密布，漆黑的睫羽下意识颤了颤。
南图医院。
检查结果并没有大碍，林俞从头到尾没有抗拒，该拍片拍片，该吃药吃药，或许换句话说，她现在完全没有心情去做任何可笑的斗争了。林俞受伤这事儿传的很快，林天德也是急忙从外地赶了回来，等待他的只有林俞一如既往的冷漠。
比起以往，更多了一些死寂的表情，她小时候有一段时间经常是这状态。
林天德坐到凳子上，好久没开口说话，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地过去，静谧的房间只有点滴敲打水面的声响，算是时间流逝的证据。
许久，他出声，“你就是不听话，是吧？我让彼景看着你，你也不放在心上。”
他说都说累了。
林俞低头刷手机，方慕慕不知从哪听的消息一直轰炸她，林天德的声音响在耳边，她只当灌个耳风。
“说话。”林天德今天非得跟林俞好好谈一下这个问题。
“话。”
“你——”
林彼景这会儿不沉默了，起身帮林天德倒了杯茶，递给他，“爸你消消气，阿俞这不没受伤吗，这次是事出有因，下次她肯定不会跑了。”
“你看看她，是在听人说话的样子吗？！”林天德眉头高耸，语调拉高。
林俞待在医院两天，没和江烬生联系过，仿佛一切疏离都顺理成章。因为要在医院待上几天，她下楼买了本子和黑笔准备在病房里写作业。
刚上二楼时，想起来还没打水，便提着袋子去楼道最里侧的饮水机。
余光中，她好像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高大挺拔，一身黑，她扭头想仔细看一下，人已经上顶楼去了。
可能是她看错了。
“哎小朋友你别跑！回来！跑慢点啊你药还没吃完呢！”
“我不我就不！少管我！哎呦——”他的头被狠狠撞了一下，猛地擡头，发现撞上了一个女生，连带着饮水机都跟着晃了晃。
林俞手扶着饮水机侧沿，腰部带来的疼痛让她轻微地闭了下眼。她一扭头，男孩顿时应激地跳了起来，“怎么是你？！”
夏子磊，她妈妈的第二个孩子。
林俞不想浪费时间，今天还有4张卷子没写，想直接掠过他，谁知刚走了没几步自己的衣角就被夏子磊猛地攥住。
小孩子力气大的很，她脖子处都感觉到了勒力，越来越紧，血管都挤到一处，她的脸颊迅速涨红，说话有点困难，但她还是保持冷静。
“你放开。”
“我不放！你撞了我就要给我道歉！”
“我再说一遍，放开。”林俞冷言，眼底是蓄势待发的海浪，轻轻一吹，就要掀起惊涛骇浪。
夏子磊脾气大，从小被惯着长大的，根本不清楚他即将要面对什么，只知道扯着嗓子大声喊叫，整座医院里都是他的回音。
“我才不放呢！你根本不敢打我，你就知道吓我！我才不会像以前一样被你打呢啊啊啊啊——”
砰——
伴随着林俞生手撕扯断衣服下摆的动作，巨大的顿感力唰地将夏子磊杠倒在地，后面就是楼梯边，屁股蛋疼的他呱呱叫。夏子磊眼泪不要命地倾斜而出，单手一遍一遍地锤着地板，嘴里哭喊着我要妈妈我要妈妈。
聒噪。
林俞一截腰腹露了出来，她比以往瘦了些，马甲线不用刻意凹就已足够明显，脸色比以往苍白一些，唇线紧紧抿着，动物似的杏眼却从来没有展现过生命的鲜活感。
她胸腔上下起伏着，看向夏子磊的眼神不带一丝感情，她拍了拍裤子上不存在的灰，转身准备走，忽然被喊了一声。
“你不准走！”
“小心——！”
“砰——”
是人翻下楼梯的咚咚声响，林俞一扭头，夏子磊应该是摔着脚了，想来追林俞的时候一脚踩空，脚底打滑滑下了楼梯，护士们都在尖叫，下落的速度实在太快，她还没来得及上前去拉他。
还好有人正在上楼，及时弓腰按住后仰的夏子磊，把人从楼梯中间抱了起来，看上去没受太大的伤。
“呜呜呜呜呜呜妈妈，我要妈妈，姐姐她欺负我呜呜呜呜！”
所有人都在看林俞，所有人都在窃窃私语，肮脏的言语宛如利剑般狠狠戳入她的骨肉，见血封喉了还不罢休。林俞不自觉攥住了拳头，浑身使不上力气。
这种熟悉的感觉恍惚间带着她发愣的思绪飘回了高一那一年。
众人、尖叫、呐喊、铺天盖地的指责，还有。
匆匆赶到的夏芙芷，看她时憎恨愤仇的眼神。
就像现在，夏芙芷匆忙赶来，她的包在匆忙间甩下楼梯，砸出刺耳的声响，她后怕地抱着夏子磊，宛若人间珍宝，她在伤心痛苦之余施舍了林俞一个难以言喻的眼神。
她的妈妈仿佛在说，怎么又是你。
众人散去，医生护士全部跟着夏芙芷扬长而去，只剩下林俞和被扒拉掉的一袋书笔。
视线逐渐变得模糊，扭曲，然后疯了般晃动，尘世间的一切都变得光怪陆离，什么也看不清，平日里受再多的委屈和伤害都没有吭声的林俞。
哭了。
她连哭泣都是无声的。
她眼眶顿时猩红，眼角酸涩的厉害，滚烫的泪水滑落脸颊，宛如断线的珠子，看上去剔透又脆弱，轻轻碰一下她的伪装都会尽数瓦解，烧的她脸蛋红红的。
可她的心却逐渐冰封，寒气飘骨，一丝温度都渗不进去了。樱唇轻微地颤动，抖的越来越厉害，她根本控制不住。
林俞靠着墙蹲了下来，抱着腿，肩膀止不住地颤抖。
手腕处的几道刀痕。
罕见地疼了起来。
所有人都以为她不在意。
所有人都觉得她没心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