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以食入道
孟娴心头一软,气消了一半,却还是怀疑道:“你不说什么禁欲克己,欲壑魔渊了吗?”
顾长州眉头微蹙,仿佛认命一般,叹息道:“如你所言,人世百年快活,未必就比不得登仙大道。我……似乎也有自己想要的快活。”
孟娴愣了一瞬,惊讶于他的改变。手下一松,放开了对储物戒的控制。
酒菜糕点接连不断的送进来,半晌,顾长州忽地顿住,反手取出一盘红亮晶莹的肘子来。
孟娴:“……”
发现就发现吧,你拿出来干什么。
顾长州也是一愣,纠结半晌,又送了回去,勉强憋出来一句:“肘子油腻,配点莲子汤。”
孟娴无语:“……好。”
少年抿着唇,脸上带着说不出的落寞,莫名地让孟娴有些愧疚。
云层聚散浮动,时明时暗的日光照在他微挑的一双凤眸上,琥珀色的瞳仁如敛秋波。
光线忽地暗了下来,孟娴一怔,擡头看向天幕,远方奔涌而来的云涛汇集在不远处的灵药堂上。闪着电光的积云之下,一朵霞光氤氲的彩云升腾而起,浓香四溢。
孟娴讶异:“怎么回事?”
顾长州凝神看去:“是极品丹药的丹云,还有金丹劫云。”
孟娴五感敏锐,总觉得那边传来的香味不像丹药,倒像是些其他她很熟悉的东西。她心中有了几分猜想,拉着顾长州向灵药堂跑去。
药峰四周,早早躲开的药堂丹修和赶来看热闹的同门们议论纷纷。
“许久无人能炼出极品丹药了。”
“不止炼出极品丹药,还直接突破了境界,晋升金丹,真是令人艳羡!”
拉住一个身穿丹修弟子服的人,孟娴问道:“山上是谁在突破?”
小弟子回道:“是陈丹青陈师兄!”
想起前几日陈丹青的立志,孟娴心里颇觉怪异。离此处越近,丹云中飘散的香味便越浓郁,此间修士断绝饮食,不曾知晓,她却心知肚明那是什么。
慕山月等新弟子也被长老带过来围观,她拨开人群挤到孟娴身旁,忽地吸了吸鼻子,纳闷道:“这个味道……”
顾长州面色古怪,显然也认出来了,低声问孟娴:“芙蓉虾球?”
孟娴面色难言地点点头,几人同时陷入沉默,耐心等待山上之人突破。
劫云来势汹汹,二九天雷轮番劈下,一道更比一道猛烈,雷暴声震耳欲聋,黑沉的雷云中,那朵艳色的丹云却始终环绕,柔弱而坚定地环绕在青衣修士的周围,为他修补创伤,恢复灵力。
终于,最后一道威势骇人的劫雷过后,清朗的天幕撕开厚重的云层,天光乍破,峰顶之人功成敛息,正式成为金丹修士。
众人涌上山去恭贺,炼丹房前,药峰长老抚着白胡,朗然大笑:“乖徒儿,孺子可教!快让为师看看你的极品丹药!”
陈丹青沉静点头,行了一礼后回身开炉,取出的却不是圆滚滚的丹丸,而是极致逼真、色香味俱全的一盘芙蓉虾球。
孟娴不忍直视,心道果然。
不止味道,陈丹青竟连外形和颜色都仿制了出来,还引来极品丹云,助修士突破金丹。
美食届若有庙堂,这盘芙蓉虾球简直配享太庙。
灵药堂长老气的胡子直哆嗦,颤抖着手质问:“这是何物?逆徒,你去哪里偷吃了,丹药呢?”
陈丹青手捧芙蓉虾转身跪下,告罪道:“师尊容禀,这盘芙蓉虾球便是引来丹云的极品灵药,是徒儿以清灵丹方为底,加入碧玉琼脂与各色调味灵草炼成的,不仅可以破瘴宁心,还可快速恢复真元,滋养神念。”
长老不可置信道:“胡闹!哪有这么炼丹的。你能炼出菜品的色香味,想必也是看过吃过了?”
陈丹青诚实道:“徒儿不但破戒吃过,且深爱美食,决心此生以食入道,专研药膳,还望师父成全!”
长老神色复杂,质问道:“你应当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你真的想好了?”
陈丹青坚定道:“徒儿天资有限,或许终生无缘大道,凡世区区数百年,我只想守我所爱。”
“而且,现今看来,人欲未必就全然是坏处。徒儿正是凭借对美食的欲望炼出了这道药膳,成功突破金丹。”
长老颤抖着手指了他半晌,到底是心疼徒弟,长叹一声,道:“罢了,你既想的如此通透,我亦没什么可说。为师不通饮食,此道只能你自己来摸索了,即日起便随你来去,自寻方法修炼吧。”
陈丹青大喜,叩谢过后收好自己的第一道药膳,与前来恭贺的众师兄师弟寒暄。
良久,看客尽散,陈丹青来到孟娴身边:“师姑奶奶,我能够以食入道,还要多谢你赠与我的种种美食,不知这些美食来自哪里,今后,我可自行下山去品味。”
孟娴面露尴尬,轻咳了两声,视线投向慕山月:“你问她吧,她帮我带的。”
慕山月也不好意思说,反手推托回去:“还是问她吧,她也去过的。”
顾长州冷哼一声,替她们回答:“倚竹轩,城内最大的小倌馆。”
陈丹青怔然,看向二人的眼光充满莫名的敬佩,直叹人不可貌相。
孟娴面露赧然,低声解释:“我们只是去吃饭,并不贪图男色。”
慕山月则信誓旦旦道:“那里并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孙郎是个好男儿,只是不幸流落风尘罢了。”
孟娴无奈扶额,痴迷小倌,一口一个孙郎,这下是解释不清了。
陈丹青思索片刻,怆然道:“如此,我也只能以身涉险,去小倌馆里闯一闯了,介时,二位前辈可要记得提携我一番。”
他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不像是去吃饭,倒像要献身似的。
顾长州忍无可忍,“仓啷”一声剑出半鞘,怒道:“你要谁带你去小倌馆?”
他们后知后觉想起孟娴实则是个大前辈,慕山月一个激灵,速速将她推到顾长州身边,陈丹青则拱手一礼,毕恭毕敬道:“恭送小祖宗,恭送姑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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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顾长州余怒未消,对着孟娴不住的叮嘱:“那种风月之地不要再去,你已然破了食戒,万不可再动色心了!”
少年凤眸斜睨,盛满晶亮的怒意,飞扬的发丝间几颗鲜红的玛瑙艳色灼人。
孟娴看得晃神,竟脱口而出一句:“那可不一定。”
顾长州猛然停步,怒目圆睁,握住孟娴的手腕质问:“你说什么?再给我说一遍!”
孟娴回过神来,忙道:“我是说……”
解释的话语被打断,顾长州的眸底泛起一丝水光,似乎藏着脆弱,却仍旧高昂着下巴,命令一般:“倚竹轩不能再去,我不管你看中了哪个郎君,孙郎李郎林郎,一概不许再见!”
孟娴怔怔地看着他眸中的湿意,鬼使神差地开口:“那顾郎呢?”
顾长州蓦地愣住,被烫到一般收回手,扭过头去低声斥责:“孟浪!”
“你这样花心的女人,到底和多少郎君说过这种话?”
半侧过去的脸颊上,仍然可见大片的薄红,孟娴不由失笑,主动上前握住少年修长的手掌,“说过很多次,但只对你。”
顺着掌心向上,细白的指尖勾起他腕间的红绳,孟娴笑问:“这月下结是什么意思?你想要的人世百年快活又是什么?”
少年的耳尖红透,绯色甚至漫上了颈间,头颅依旧高昂,声线却止不住的微颤:“你既知道,又何必再问?”
孟娴忍不住笑弯了眼。明朗剑尊给了她许多书,其中一本记载珍奇法器的便有这月下结。心意相通之人在满月之时系上,便可勾连神念,意念一动,便能感知到对方的位置。
顾长州寻她不得,怒气冲冲去倚竹轩抓她回来那日,正是满月。
孟娴故意逗他:“你早就准备好了?日日来找我打架,难道是为了让我好好看看你的英姿?”
少年轻哼出声,倔强地昂着头不回应,握紧的手却毫不放松,一路直送她到小院门口,才低低地道了声:“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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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与顾长州挑明了心意,孟娴的日子好过了许多,她仍旧没有搬去朗月峰,倒是顾长州日日跑来她这里,与她一同修炼对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