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天命玄鸟(1 / 2)

第110章天命玄鸟

几月未归,热热闹闹的羽族争鸣大赛早已落下帷幕。

向以纨绔废柴闻名的孔殊在主办此次大赛的过程中,展露出别样的才能,不但让各族都得了好,各自扬名,还保证了评比的公平性,使各族都心服口服。

这个成果远超孟娴最初所料,看着他呈上来的最终名单,她不仅赞道:“长袖善舞,圆滑周到,深谙权衡之道。”

孔殊挠了挠脸颊,有些许茫然:“我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来都来了,认真努力的鸟儿都该有所收获,况且这些名头也确实符合他们的族群特质,不是胡乱安排的。”

孟娴一时语噎,在心中默默加上,秉性如此,浑然天成,与生俱来的善良聪颖,较之时光打磨出的圆滑智慧还要更胜一筹。

厌无渡在这个过程中帮了他很多,默默助力,功成不居。眼神时常带着几分悠远,似是在隔着时光,怀念某个与他相似的人。

意料之外,孔瑄竟也出动了。他在争鸣大赛尾声时加入,直至今日,仍旧按照鸾歌、孔殊与厌无渡商议的结果,一丝不茍地处理着天宫政务。

孔瑄从不发表任何想法,像一个沉默而任劳任怨的下属,处理好一切杂务,高效践行上司的一切决策。

孟娴回宫时,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撤离书房。

见到孟娴,孔瑄下意识地一抖,将手中文书扔下,冷哼道:“殿下莫多想,我可不是在帮你。”

孟娴:“……”我还没说话呢。

话一出口,孔瑄就立即反应过来不妥,找补道:“殿下莫要误会,本王没有夺权的心思,不过是配合自家儿子的工作罢了。”

孟娴懒得与他争口舌之快,敷衍地应承:“孔王爱子心切,拳拳父爱令人动容。”

孔瑄却忽地沉默,面上带着几分寂寥,起身道:“殿下既已回宫,这些事情还是交由您自己处理吧。”

政苑书房之中,与初见时极为相似的场景。孟娴静立殿中,孔瑄一步步迈下玉阶,为归来的小凤主让位。

只是这一次,她的手中不再捏着凤火,他们之间也不再剑拔弩张。他们仍旧说不上是同路人,甚至也许还存在着几分对立。但是……

“殿下。”

擦身而过,孔瑄忽地唤住她。

孟娴短暂驻足,并未回头。

身后,独掌天宫大权数百年的凡族之王深深一礼,叹声道:“犬子不成器,劳您照料了。”

“我自会照顾我的朋友,只是那毕竟不同。”孟娴旋身坐下,目光直视着他,轻声问:“那些缺席的亲情又该谁来补偿呢?”

亲人是不同的,再多的朋友、再合拍的同僚,都无法替代。

孔殊自幼丧母,仰望着忙碌而寡言的父亲长大,于他而言,孔瑄更是极为特殊的存在。他如此倾力,拼命修炼,拼命在政务中崭露头角,除个人的理念信仰外,泰半是为了孔瑄。

因为他无比清楚地认识到,父亲错了。

他怕那些威严碎掉,怕他倒下,倒在所有人的对立面。那对骄傲的孔瑄而言,或许是比死亡还要可怕的东西。

孔瑄面露赧然:“他是个好孩子,和他的母亲一样。没有我,他也……”

孟娴淡淡打断:“该你做的,旁人代替不了。他到底需不需要,要你先给过再说。”

孔瑄顿了顿,目光中透出几许柔软,语气中也多了真心:“多谢殿下,臣知道了。”

再度深揖过后,他脚步轻快地走出书房,常年紧绷的双肩落下,仿佛放下了什么负担一般。

政苑小园中暖日融融,玉湖里的胖鱼丝毫不惧人。哪怕被恶趣味的小少爷们扔多了石子,也不肯放松对人性的期待,仍旧是闻声便鱼跃出水,探头探脑地等待着一份关爱落下。

孔瑄驻足桥廊之上,淡笑着自袖中取出几块点心,捏碎了投进湖里。

“这是如意糕,她以前最爱吃的,给你们也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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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如意糕,你娘从前最爱吃了,你也尝尝。”

孔瑄笑容慈爱,放下玉盘,里面盛着他亲手做的糕点。

“爹,你怎么了?”

孔殊抱着一把算盘,隔着厚厚的账本偷眼看他,神色惊疑:“你别这样,我有点害怕。”

孔瑄笑容一僵,勉强道:“殿下回宫,我近来无事,便想着来看看你。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孔瑄吞了下口水,拼命点头。

不对,哪里都不对。

从小到大,他就没这么频繁地见过父亲。更别说是有说有笑地关心他,甚至还亲手做了点心送来。

这也不怪他惊讶,天知道,孔雀王亲自下厨的消息若是传出去,要有多少人惊掉下巴。

“没什么不对的,孔王这道如意糕可是独家绝学,昔日里也曾闻名天宫。”厌无渡放下手中书册,冷笑一声,阴阳道:“只是可惜你这亲子,竟几百年也没尝过。”

孔瑄登时冷下脸来,不悦道:“我为何不再做,你难道不知道?”

厌无渡抿唇不言,面色冷沉。

孔殊小心地看看左右,拈起糕点吃了起来,努力缓和着气氛:“当真是从未尝过的味道!爹,这是用什么做的啊?”

对着自家儿子,孔瑄缓和了面色,缓缓道:“不是什么稀罕玩意,松花粉、槐树蜜……”

孔殊一边吃一边认真听着,连连点头,叹道:“竟有这么复杂!”

孔瑄温笑道:“不复杂,你若爱吃,爹还给你做。”

“哎!”孔殊笑眯眯地应着,心情十分舒朗。

二人这头父慈子孝,厌无渡却是面色冰冷,眼带怒意。孔殊小心地试图调和:“如意糕当真美味!舅舅可曾尝过?你也来一块吧。”

“不可。”孔瑄阻止道:“乌鸦晦气,吃不得我这糕点。”

厌无渡强忍怒意,冷声道:“谁稀罕你那破糕?这么些年了,你讨好人的手段还是这么匮乏。该你做的事情不做,倒在这些无足轻重的事情上讨巧。”

“你什么意思?”孔瑄拍案而起。

厌无渡分毫情面不留,怒道:“妻子保不了,孩子护不住,自小不闻不问,快成年了才赶来献殷勤,你也配为人夫、为人父?”

孔瑄怒不可遏,质问:“绾绾为何会遇险,若不是你招惹了那些异族,她也不会为了护你,跳下云端!”

白化妖族向来不受待见,厌无渡又自小是个冷漠的性子,看人的眼神中满是疏离与厌倦。那些异族的纨绔少爷们格外讨厌他,总是想方设法地去捉弄、伤害,想要让他露出痛苦绝望的神色。

厌无渡讨厌身为异端的自己,平素长袍兜帽捂得严严实实,从不肯化为原型。少爷们便想方设法扒开他的衣裳,扯着白发送到他胭色的眼眸前。

“看看你自己,白惨惨的,神明画你的时候,连点墨水都吝惜!”

山河众生,是神的画卷。而厌无渡,只是一道意外留下的水痕而已。

闹得最厉害的一次,几个异族纨绔封了他的妖力,将他推下云端。

“要么摔死,要么就化做原型给我们看看吧。”

“哈哈哈,我今天倒要看看他能犟到什么程度?我就不信世上会有摔死的鸟!”

白绾绾留下的灵羽承托住了他,只是她妖力不强,仅仅几息灵羽便失效。

自化形起便再也没有用过原形,厌无渡心知自己无法飞跃万米高空,因此也不想变回原形,徒留笑柄。他沉默地下坠,在那一瞬做好了死亡的准备。

感受到灵羽波动,白绾绾匆匆赶来,跃下云端拉住了她。纯白的大孔雀挥舞着翅膀,带着背上的少年翩然落地,是他一生中见过最为圣洁的场景。

不料,那处落脚的山头竟是一极恶凶兽的领地……

雪白的长睫垂落,掩去眼底的痛色,厌无渡冷声道:“我确实与绾姐一同遇险,云上传送符只有一张,姐姐让我先走。你那时已是七阶大妖,她有你的灵羽护身,足够抵挡好一阵子,坚持到我搬来救兵。”

他顿了顿,声线微颤:“我不过半刻就请来了凤主,姐姐却伤重成那个样子!”

“孔瑄,你给她的到底是什么?姐姐拿你的羽毛当个宝,信心满满地以为你会庇护她,你呢?灵羽为何没有触发,你那时又在哪里?”

“这也是我想问你的,灵羽难道不是护你用掉了?”

“一派胡言!明明是你……”

“是你!”

“是你!”

孔殊第一次听闻自己母亲死亡的原因,当下愣在原地。再度回神时,面前二人竟指着对方的鼻子,失去理智一般,反复重复那简单的两个字。

两个羽族顶级大妖,险些要徒手扭打起来。

“爹,舅舅。”孔殊有几分无语,纠结再三,还是忍不住道:“你俩这样,是不是有点幼稚。”

相互指着的手僵在原地。

孔瑄沉声道:“厌无渡,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厌无渡冷哼拂袖:“谁稀罕,你若不是殊儿的爹,我会理你?”

提到共同疼爱的晚辈,二人的视线同时转来,目光中带着质问,仿佛在问他们二人只能留下一个的话,他会选谁。

孔殊捧着糕点盘子,脑子仍旧没大转过来,弱弱道:“那个,这事我还得捋捋……”

二人不欢而散,孔殊独自坐在账房里想了又想,算盘珠子都要崩飞了,也断不出个结果。

他是个有自知之明的,这种用脑子的事情向来不是自己的强项。遇事不决找孟娴,谁让她既是他的朋友,又是天宫之主,他最大的上司呢。

传闻中孔雀王独家秘制的如意糕刚入口半个,听闻此事,孟娴不由得止住咀嚼,犹豫着还要不要咽下。

吃人嘴短,她就知道这稀罕东西不是那么好入口的。

半晌,她喝了一口清茶顺气,艰难道:“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我那时还没出生呢。”

算上他在蛋里的时间,足有大几百年的事情,要探寻真相谈何容易。更何况此事事关兽族与羽族、异族与凡族的矛盾,早在当年便被老凤主处理过了。

当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两个三百岁的妖相对无言,默默叹气。

岳峙渊端着盘洗净切好的果子走近,奇道:“殿下在烦心什么,渊可能帮得上?”

孟娴瞥了他一眼,二百岁的小狼,还不如她和孔殊大呢。

摇了摇头,她叹息道:“乖,没你事,玩去吧。”

岳峙渊:“……”

狼性顿起,他不服输道:“殿下不说,怎知我帮不上忙?”

毕竟是孔殊的家事,是他们极为痛苦的回忆。孟娴犹豫片刻,摇了摇头,没有将这事说出口。

岳峙渊抿了抿唇,为她的防备而感到不悦。

他索性搬了把椅子,倒坐在孟娴面前,双手搭在椅背,撑着一张舒朗俊逸的面庞,一瞬不移地与她对视,沉默地表达不满。

一炷香之后,孟娴忍无可忍:“我是凤凰……你熬鹰呢?!”

这话不知怎得戳中了孔殊,他“扑哧”一声乐出来,沉闷的气氛顿时散去大半。

孔殊主动道:“无碍,告诉他吧,多个人多个力量。”

待到听完了事情的经过,岳峙渊神色古怪,若有所思道:“我或许,还真知道些事情……”

孔殊眼睛一亮,忙问:“是什么?”

岳峙渊缓缓道:“据我所知,饕餮食量极大,食欲不可控制,落脚处方圆百里很快就会被吃个一干二净,是以从不定居,没有固定的领地。也正是因为消耗过大,抢占了其他妖族的生存资源,饕餮声名狼藉,时常被各族联手抵制、驱逐。”

“饕餮无物不食,虽为走兽,实则有着几分龙族血脉。为了满足过于膨胀的食欲,也或许是为了更加贴近族人,他通常沿海岸线而居,在没有足够的食物时,便向龙族求助,由他们掀起海浪,投喂鱼虾,关系十分亲密。”

“龙族……”孟娴蹙眉,“怎么又是他们?”

顿了顿,岳峙渊补充道:“饕餮被内陆兽族联手驱赶,已是数千年前的事了。在昆山的印象中,他似乎很早就退居沿海,不再涉足内陆,更别说是长留云端之下的中土了。”

饕餮一反常态地没有将山吃空,而是圈地居住下来,倒像是在坐等云上发生什么事情,寻机插上一脚似的。

孔殊忽然想到:“这事当年是老凤主亲自处理的,数千年说短不短,说长倒也不长,旁人不知,老凤主也定会知晓饕餮的来历。”

孟娴点了点头,越是思量,便越是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