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在王茂调查到的这份资料里,余渔与徐家人的关联源自十年前发生在清山县旧公路的一场车祸事故。
早期建设的郊区公路很多都没有护栏,住在附近的居民可以随意穿越。
Oga闯进了危险的公路,正遇到一辆飞驰而来的货车。货车司机疲劳驾驶,等意识到车前有人,踩下刹车的时候,早已来不及。
是家住附近的徐德明推开了本该被撞击的少年。
而老人自己却被卷入车底,当场死亡。
这起事故的主要责任人最后还是被认定为突然闯入公路穿行的两个行人,但肇事车辆存在疲劳驾驶的问题,仍需负40%的次要责任。
经法院判定,肇事司机赔偿徐家三十万元死亡赔偿金,服刑六个月,但那司机也只是个可怜的打工人,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钱,那人最后选择了坐牢,用三年的监狱生活弥补过错。
“你还查到什么?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陆铭看着那段关于车祸的简短描述,紧紧攥拳,忽然问王茂道。
“哎呦喂!我的哥,您就别难为我了。”王茂原本正仰着脑袋瘫在沙发里,一面感叹人生,一面欣赏头顶漂亮的顶灯,突然被点名,男人吓了一跳,连忙把脚从茶几上收回,坐正:“陆哥,我知道嫂子对你很重要,但,就嫂子当年那情况……你得知道,没人会关注普通小老百姓的日常的行动轨和原因。再说,当年清山县那块地方穷乡僻壤的,连个监控都没有。咱们现在就是想查也无从查起啊……”
陆铭没做声。
王茂又继续道:“你就别再纠结这起车祸了,它真就是一普通的交通事故,除了交警大队那边的详细资料,能查的我都查了……而且,实话说,我估计交警大队就算有车祸的详细资料,应该也不会涉及嫂子出现在那里的原因。人家是处理交通事故,不是审犯人。”
男人噼里啪啦说了一堆,擡眼却发现陆铭仍旧没有给他任何回应。Alpha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挠挠头,王茂想了想,又磕磕绊绊地开口,小声说:“那个……陆哥,这事吧,我觉得,除了嫂子自己,应该没人知道当时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具体情况又是怎么样的。”
“你要是真的特别在意,实在不行,咱去找嫂子问问?”王茂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建议:“刚好,是个去见他的理由嘛……”
“嗯。”陆铭不置可否,他问那些问题,本来也不是真的为了从王茂口中获得答案。
陆铭知道余渔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Oga逃掉了,逃到了公路,却差点发生意外。
如果不是那个叫徐德明的老人救了他……想到这里,即使已经过了十年,陆铭还是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利爪狠狠揪了起来,阵阵刺痛。
他问王茂,只是想确认,再没有人知道Oga出现在那里的原因。
“哥,车祸只能算是个因。我觉得吧,嫂子他现在不想理你,主要还是后面那些事……”
后面的事——陆铭的视线重新聚焦在资料上。
一场车祸,Oga多了一个恩人,也欠下一条人命。
徐德明的意外身亡让闻讯赶来的苏惠芳大受刺激。
而更令事件雪上加霜的是,徐家还有个天生有智力障碍的孙子。
徐德明出事时,无人看顾的徐嘉诚从自家走失,后失足落水,掉进护城河。虽然,他最终幸运地被附近的邻居救起,并送至医院。但因为溺水时间过久,长时间的缺氧对他的大脑造成了不可逆损伤,徐嘉诚终究还是成了植物人,甚至一度只能靠ICU里的各种仪器维持生命。
接踵而来的噩耗将苏惠芳最后一点坚强无情压垮,她在医院两次昏厥,最终住院,并同时被确诊了肝癌中期……
陆铭想不通,为什么所有的不幸仿佛都被徐家人吸引,一件接一件地发生在那三个可怜人身上。故事里都不敢这么编的情节,却实实在在地发生在现实里。
可,再仔细一想,这样的发展却又是理所当然的。
因为贫穷。
同样倒霉的两个人,都生了重病,却一个有钱,一个没钱。有钱的那个总归还能选择用金钱来换取生命,没钱的那个便只能生生受着所有的苦楚,直到死亡。
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又是万万不能的。
如果徐家有钱,徐建国不会残疾,不会死,徐嘉诚不会成为孤儿十几年,徐德明不会患上精神疾病,苏惠芳也……
王茂说的不错,厄运专缠苦命人。
真实的生活通常远比故事更富有戏剧性。
徐家老少三口很穷,全部的积蓄加起来也不足五位数。
处理徐德明的后事要钱,救治并看顾徐嘉诚要钱,治疗苏惠芳也要钱。
可徐家没有钱。
于是,余渔独自担起了这些的费用。这是他应做的,是他的报恩,是他欠这家人的。
但Oga也没钱。
他将身边能借的钱都借完了……
陆铭看着那几张借款条,眼底泛起血红。这仅剩的几张欠条,是王茂假借余渔的名,用六十万从Oga婶子手里赎回来的。
苏惠芳和徐嘉诚都没有医保,他们的治疗费用对余渔而言不是个小数目,Oga求遍了身边所有能求的人,最后也只从婶子家借来三万,连老人手术费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苏惠芳的手术大概需要四十万,术后的长期修复、住院、医药都需要钱,一个月又是近十万,而住在ICU的植物人徐嘉诚也得靠钱续命,还有徐德明的后事……
少年最后去借了高利贷,六十万。
月利息高达20%的贷款暂时缓解了他的难处。
但有的东西不能碰就是不能碰。
Oga没有能力一下子还上这笔钱,利滚利,六十万的原借款,三个月就滚到了一百万。而余渔手里的钱也全部花光了。
除了到处打零工赚钱,他只能再去借,十万,二十万,五万……肯借钱给他的人只有冯书言和他那位婶子。
Oga拆西墙补东墙,欠债却越来越多。
放贷人怕他逃跑,派人跟踪、恐吓、威胁,利诱,想尽一切办法催促他还钱……
最后,意识到不能再这样下去的Oga选择通过非正规途径出售了腺体,换来了二百万用以还债的现金。
一段不堪回首的痛苦经历不过是白纸上几段不足百字的黑色印刷字。
陆铭咬牙翻过那页资料,痛苦地握拳,平整的纸张尖叫着在男人手中皱起,一条条影印出的短信内容也变得支离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