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喜欢。是冰球很容易因为肢体接触产生冲突,太快了,攻击性太强了。我们的冰刀、球杆和球—你见过吧?都是非常危险的东西,如果有球员因为冲突把它们当成武器,会很可怕。”
“球是那种很沉的小圆饼,对吗?最高时速还能达到160k/h。”记知识点怎么能难住我呢。
“对,而且球杆又长又结实,运动员的挥杆力度还经过严格训练,还有喔,冰球是团体运动。一旦局面控制不住,后果很严重。”
“打群架!”想起知青小说里后海冰面上茬架,她来劲了,原来中外热血青年都喜欢干这事。
“既然避免不了打架,那就打。但如果我告诉你,冰球场上的打架也是有规则的呢?”
“啊?快说快说。”心说我回头好给阿文科普去。
“第一,只能1V1,就是避免你想看的打群架。”他不留情面。
“哦。”
“然后,要两个人都同意才行。一般通过肢体或眼神。”他模仿了一个“来打架啊”的眼神。
伊莎贝心想真逗,打架还得俩人达成共识。
“最紧要,不能拿球杆,不能戴头盔和手套,要打就直接用拳头,最oldschool。”
“然后呢?”这句可不是“搞定男人的三句万能语”了。
“打啊!”
对面这男的在她说出这句话后,看傻子一样看着两眼放光的她。
她也有今天。
她被这句弄懵了。不是因为这人是香港人吧?是他太直球了吧?
“我当然知道是打啊!打到什么程度住手啊?怎么分胜负啊?”她急了。
他随即反应过来,被自己和她的对话弄笑了。她也跟着笑起来。
两个体面的成年人在马路边手舞足蹈“打啊!”“打到什么程度啊!”
想到她是女生,书上也没教过打架。笑完他解释:“打到一方认输或者起不来,就像拳击或者柔道比赛里那样,看过吗?或者双方都停手为止。”
为了不再让她问“然后呢?”这次他主动说:“然后—裁判会上场,给打架的人相应的判罚。”
“啊?不是说可以打架吗?怎么还要被罚?”
没想到他字正腔圆地说出两个古老的汉字:“规矩。这是规矩。想泄愤就要接受相应的惩罚,而且打架的过程中也要遵守规则,否则也有严格的判罚。”
“这是不是叫‘食得咸鱼抵得渴’?”
“对喔!你懂广东话?”
“嘿嘿,不懂。只是突然想起这句。”
“那你打过吗?”她还没从热血冰球茬架情节出来。
“我吗?我很怂的,没打过。”
天很黑了,可花园里有灯光装点,像个水晶球。偶尔走过结伴散步的情侣,像在水晶球里“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的那一对。
“好啦,我说很多了。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吧。”他眼里映着灯光。
“我之前那个问题你还没回答。”
他的声音被清冷的冬夜冻得脆生生的,“什么?哦,为什么回香港?”
她好奇地看着他。
其实关于回国这件事的原因,贾斯汀没跟任何人说过,包括家人包括查尔斯。面对伊莎贝有些热切的眼神,他试着组织语言,还原故事。
伦敦毕业之前,关于未来在哪发展贾斯汀和家人有过讨论。
父亲主张他留在伦敦,原因有三:贾斯汀本科和研究生的专业分别是金融和商科,在伦敦都有十分不错的前景。其二,伦敦是他家族生活的一部分,早在爷爷辈便已购置家族资产。如今家庭成员两地飞,贾斯汀留在伦敦长住,既方便又不会孤单。其三,从小在伦敦求学长大,他没有丝毫不适,应早已习惯国外生活。冒然回到香港,只怕会水土不服。
贾斯汀对第三条最不以为然。从12岁来到英国念书以来,十几年,他其实一直是这英伦世界的流浪者。
他语言是没有任何问题,甚至连心里数数字也是eyone;他是出门开着伦敦牌照的车子,隔壁住着伦敦的oldoney老钱,家族富了三代以上的人;外表上,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他气质越来越像电视里那种亚裔二代移民;和同学、队友混在一起时,他是因出色的滑跑和精准射门人称(黄蜂)的97号;香港人思想里也确实有英国深刻的烙印。
可越是这样,他越发觉自己的系统中有另一种文化。他会说粤语普通话,看到繁体中文汉字有遥远的亲切感,看到soho中国城的饭馆会觉得是嫁接怪物。在学校里,他接触到了中国台湾、中国大陆的同学,也能感觉到共鸣。
不关乎顾影自怜,妄自菲薄。只因为香港是他的家。
这些是父亲不知道的。
自小分离,成长中的隐秘无法敞开心扉告诉他。况且,自己确实自小乖顺,和他有主见的大哥截然相反。
既然主意已定,说干就干。他很快拿到几个offer。最后选择了现在这家法国公司在香港的分公司。
贾斯汀说,要把自己买个好价钱首先得找对市场。
伊莎贝心想,可不是,法国公司看你是有中国背景的英国人,一个顶俩,多划算。资本主义里成长起来的人一样被资本家剥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