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等会,我开上车给你打电话。”伊莎贝回。
毕业回上海之后,私下接了个项目,她用这笔收入买了一辆二手i,牌照不好等,就花钱上了外地照。Mi墨绿色车身,深灰色软顶上有黑色的米字旗纹。车里放着那年在伦敦买的纯黑色雨伞,伞面一角印着鲜红的米字,只有这把伞承受住了伦敦的风雨,跟她回了国。带在身边,像带着一页撕下的回忆。
刚上路就堵了,拨通了阿雯的电话。
“什么情况啊?”伊莎贝劈头盖脸地问。
“啊?就这么个情况呗。我遇到合适的了。”
阿雯的声音回荡在伊莎贝车里,娇滴滴的,极力掩盖着兴奋,可她天生大嗓门高声调,极力的掩饰反而让她的声音失真了。
但“遇到合适的了”这几个字措辞极佳。
“谁啊?怎么认识的啊?”
“嗯,是这样的。几个月前我和一个在美国读书认识的女同学吃饭,她也离婚了,然后知道了我的婚姻情况。说实话,我的情况你也知道,不能算得上好吧,就是耗着。她就给我推荐了一个交友软件,说就当在上面认识认识各色的朋友,下班后给自己找点事干,吃吃饭什么的,不那么功利,也挺不错的。然后我就随意往上面发点动态什么的,没当回事。那次我去环球影城玩,你看见我发的朋友圈了吧?”
伊莎贝边开车边应着:“看见了啊。”
阿雯虽然比她大几岁,但好玩好吃的东西一个不落的大胆尝试。在伦敦时,就凭着这样的精神,两人一起探访了好多地方,留下很多有趣的回忆。
“就那次,他看见我在那个交友软件里发的照片,开始聊了起来。我也没当回事儿,但聊天越来越频繁,基本上每天聊很久聊了两周,就一起吃了个饭。”
“他干什么的啊?”伊莎贝问。
“他是B厂的产品经理。一个特别典型的理工男。和王总完全不一样。他是那种小男人你知道吗?就我和他在一起,不用我什么事都想着、安排着、准备着,他和我一样,甚至比我想的还周到还多。他已经在我这儿住了几次了,我们俩呢,基本上在家在一起的时候,就和老夫老妻一样默契。第一次我在家做饭给他吃,我做好之后他就开始收拾厨房,我说你先来吃吧,吃完我弄。他说没事,我很快收拾出来,这样咱俩吃饭的时候不用想着还要收拾,都能享受一点。”
“啊…”伊莎贝有些惊讶了。
“是吧?是吧?他就是这种。很细心很妥贴。我觉得他能感受到我对他的好,然后很appreciate感激,然后又来疼我、照顾我。”
阿雯发出了一个女人内心深处的呼声:“我好久没有这种被人疼的感觉了,我太需要了!”
“那他那边什么情况啊?他知道你的情况吗?”
伊莎贝把内心对现实的疑惑问了出来。
“我跟他说了我的情况。他呢,和他老婆分房睡很久了。他老婆在家啥也不干,油瓶倒了都不带扶一下那种。和王总一个德行。还对他各种挑剔。他说没什么感情了,但是我觉得要离婚还需要些时间。你看我和王总还不是拖了那么久。我能理解,打算给他一些时间。但是我自己这边,已经决定了最近就跟王总提离婚了。”
伊莎贝揶揄道:“不想过那种到处出席活动、轰轰烈烈的日子了?“
“不想了!”阿雯斩钉截铁充满中气地否定道:“那种日子是虚的,太不靠谱儿了。王总以前确实是个有魅力有趣的人,但绝对不是一个贴心可心的人。他没王总那么有趣,但却会把我放在心上,这种感觉太好了,我太需要有个人疼我了。说真的,之前我一直都觉得生活也就那样,凑合过吧,明天复制昨天,可他出现之后我整个人整个生活都有了生趣,有个人我会惦记着会愿意为他做这个做那个,而且还能得到对方积极正向的反馈。”
阿雯显然越说越兴致高涨,她的胸腔在她叙述的过程中像一个不断注入水的水库,此时已涨的鼓鼓的,飙高的水位线将她的心脏顶的高高的,令她平静不下来。这段新鲜刺激的感情她在心里压了一阵子了,对她这种心里压不住事的人来说,太难了。经过再三犹豫,她今天终于告诉了女朋友。依照她对伊莎贝的了解,伊莎贝大概率会提出质疑和反对,因为男方也有婚姻在身,而伊莎贝曾经也是被背叛过的受害者。但是到目前,还没听到伊莎贝明确的反对意见。她说的差不多了,停住,等伊莎贝的反应。
伊莎贝的心情则很复杂。
准确地说,随着阿雯的诉说,她的想法产生了巨大的转变。
她试着理清楚,坦诚道:“说实话,刚开始,我的第一反应是各种问题反问你,劝你适可而止。原因呢,你和王总的状态我是知道的,毫无可能瞎耗生命,但是对方的情况我们都不确定他说的是不是真的,我担心你被骗。你在说的时候,我脑子里的问题都已经列了一堆了,比如他现在做这些事就和谈恋爱的时候男的都会无微不至一样,有一天都会变的,更何况对于你们俩这种在无趣的婚姻里憋了那么久的人,好不容易找到个出口,会更激烈的释放。比如他对于自己婚姻的状况说的是不是实话啊,会不会为了骗你故意说的很差,到底会不会离婚啊,会不会只想有点婚外的roance来综合婚姻的无趣啊,还有你现在是他婚外寻找的刺激,那等你们在一起之后,他还有可能再去外面寻找刺激,等等吧。
但是,通过你的声音、声调,我感觉到起码现在你是真的很开心。是真实的。我了解你的处境和你在恋恋不舍的坚守中不断失望、却又麻痹自己,说穿了就是消耗自己的生命。还有多少生命可消耗呢?我们都没有时间在这样毫无盼头的感情中消耗,正因如此,更应该足够老成理智地去抽刀断水。与其什么也没有地瞎坚持,不如去拥有一些幸福快乐的时间。刚刚我听到你话的后半段,想到一句诗,你知道是哪句吗?”伊莎贝问。
“哪句?”
“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伊莎贝满怀豪气,像诗朗诵似的地笑着说。
阿雯居然眼眶一阵热。
伊莎贝继续补充道:“我又想到,你和他都是已婚、有过经验的人了,我相信你们有能力,就算以后结局不似预期,也都不会悲悲戚戚、闹得难看,敢拥有就能放下。所以,我就释怀了,我祝福你们。”
阿雯实在没想到伊莎贝如此反应。还记得在伦敦,将作业和幼稚的同学关在门外,只有她们俩的时候,切换到离婚和将离婚女人的身份,伊莎贝对婚外感情的强烈批判和鄙视,以及两人惺惺相惜的疗伤过程。难以想到,如今她又和一个不忠的人开始了一段感情,自己同时也成了一个不忠的人,而伊莎贝对这段感情的态度居然是吟诗祝福。她已经翻过被背叛这一片儿了吗?她的想法也改变了吗?
人真的都会变吗?如果是这样,那么婚姻外开始的感情到底该怎么评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