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只手托腮,欣赏道:“你这样子有一种特殊的美感。就是坐的这个凳子太…丑了点。”
“少爷,这个叫马扎。您别看它丑,特实用。而且,您觉得画画的时候有特殊的美感,其实,我们画画的时候,下边都坐的是马扎。”
不符合少爷的幻想,嘟囔道:“太不艺术了…”
伊莎贝噗嗤笑出来,道出一个无奈的事实:“很多人,包括我在内,学画画不是为了搞艺术。是为了考上一个更好的学校。”看他疑惑,她就解释了国内的艺考是怎么回事。
“连这个都能集训,变成升学的途径?”贾斯汀对国内高考残酷的竞争程度咋舌。在他看来,画画是一件非常主观和个人的事。
她睁大眼睛,半唬他半认真地说:“对啊,你知道我们考试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吗?”她用手比划,“除了画具,每人自带一把马扎。在一个体育馆gynasiu里,一个挨一个坐着,得有几千人吧。这才只是一个地方的一个考场。”
贾斯汀当然知道体育馆有多大,连说:“太残酷了。”
“还有呢,你知道那么多试卷—就是我们画的画,评分老师怎么改吗?”
“对啊,应该得有成千上万份一样题目的画吧?怎么评?”
她把画板上的画取下来,丢在地上,“他们在一个像这儿一样开阔的地方,把很多很多张画集中放在地上,就像…画在操场上站了个方阵,你在远处的观众席上看方阵里的人,给他们的相貌打分。”
他匪夷所思,“那怎么能看得清楚?”
“所以啊,谁的画抓眼球,一眼跳出来,谁就能上好学校!”她眉眼一挑,一副“咱也不敢说什么”的样子。
“那我猜,怎么能让自己的画跳出来,一眼被看到,是你们集训学校的必教的法门!”
“你开始上道儿了。”她把画从地上捡起来,钉回画板上,“但那些都是雕虫小技,真正画得好的人还是能笑到最后的。所以,那时候我们经常在画室通宵练习。我习惯把小指抵在纸上,那几年小指甲都是被磨掉一半的状态。所谓‘以梦为马,以笔为剑’,大概就是如此了吧。”
看她摇头晃脑的样子,他拉过她右手小指摸一摸,现在涂着指甲油,已经是一颗完美的椭圆形了,像一枚小贝母。
但他想象当年她坐在偌大的体育馆几千艺考生中间,一笔一笔画出未来的样子。还有她从小考过的每一次试,经过的每一次筛选。几笔差错,也许就没有今天。在过去的日子里,他们是和平时代值得称颂的战士,那些为自己的人生从千军万马里杀出重围的年轻人。
但贾斯汀还有他的顾虑,“所以,你并不喜爱画画吗?”它只是你用来上好学校的“工具”,但这句没有说。
她看着画板上的画,眼睛眯起来,“小时候喜欢瞎画,但父母也没不懂,后来出于功利目的去集训参加艺考,天天画月月画,就开始明白,开始欣赏,能懂得里面的美。所以,还是感谢当初功利的自己,不然,真少了许多美好。”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转头看他,“其实和你打hockey一样啊,对不对?”
这时候,不远处的文森特朝他们喊:“咖啡煮好了,过来喝咖啡。”
几人围在天幕下喝咖啡聊天。那个偷懒不写生的年轻人看完伊莎贝的画回来,也讨一杯咖啡。
他问伊莎贝是哪里学的画,“一点不匠气,画得灵动可爱。”
得到同行肯定的伊莎贝开心道谢,“不匠气”应该是画画的人希望得到的最高评价了。
谁知那人继续找话题,一杯咖啡端得冷了也不见少。
文森特腹诽,这年轻人比我还没眼力劲儿呐。
贾斯汀坐不住了,站起来把伊莎贝手里的咖啡拿走,一把牵她起来,冷冷地说:“我们去别处走走吧,这里太吵了。”
文森特内心os:好小子,有点我年轻时候的样子。
伊莎贝跟着他往山上走,他一直没说话。她不明白这人抽什么风,就也别着劲不说话,脚下也不歇着,刷刷地往前赶。她走得越快,前面的人走得更快,两人比赛似的,在紧张的气氛里气喘吁吁地爬到了半山腰一处开阔。
这里本来就人迹罕至,所以很自然纯粹,到了半山腰又能放眼望到远处萦绕在薄雾里的山川绿海,温度也降了下来,幽凉滴露居然有点秋意。
开阔处有一排粗糙的树木打成的防护栏,护栏再往外一段就是山下的树海。伊莎贝站在那里假装往远处看,其实偷眼看贾斯汀,他背对着她,双手叉腰,用鞋尖扒拉地上的石子。
不知怎的让她想起灌篮高手里常出现的Q版动画,樱木花道阴戳戳地诅咒流川枫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