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激怒了,她居然把他和那个让她受伤的男的相提并论。不知怎么说出:“如果每个人的野心都勃勃生长,那人类也会灭亡。你的心到底在什么地方?”伊莎贝听后暴怒:“在我的世界里,如果我没有野心,才会灭亡。”
接下来的话,她几乎是怒吼出来的:我不像你,含着金汤匙出生,你自然可以什么野心都没有,因为你什么都有了!你当然可以悠然自得的享受着当少爷的尊贵,你甚至可以装模作样地放下那些,因为你知道,那些东西终究都还是你的,你中了投胎彩票!任何人,哪怕是个傻子生在你的家庭,都不会比你差半分。像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懂,对我来说,争取意味着什么。所以你有什么资格居高临下地教育我!你父母将你送到英国,这些年在你身上花了不少于千万,你说放弃就放弃了。这是你的底气,我没有。所以,我们能怎么样呢?
伊莎贝的话令贾斯汀惊讶异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不知道一个理智聪慧的爱侣如何说出这些话。原来过去的时间里她压根不了解他,在她眼里自己居然是这般。
她甚至把他可能的回答也一口气堵死:你当然可以继续你二世祖的作风,再次放弃你在上海的一切,跟屁虫一样跟我到纽约。甚至可以扔下汇报,现在就搭飞机回上海。但我告诉你,事情不会有改变,我不会有任何感动,反而又再一次证实了我们其实完全不一样。你是随意挥霍的少爷,我,也有自己足以让人类毁灭的野心。
两个人就这样直戳对方的骄傲。贾斯汀心灰意冷。
飞机从台湾落地上海时,终究没有人来机场接他。说好的惊喜也许就是看到人去楼空的她的房间?
她既然主意已定,狠狠地打到他的三寸,斩断一切联系的可能也是肯定的。她甚至把他的梦也收走了,他再也梦不到墨蓝绿色的头发了。
在做了无数努力之后,他突然泄气。她一向那么决绝,没有用的。
他脾气是好,可多少有些二世祖性情。但在这件事上更多是失望和赌气。
只好把全部精力放在帮家里操持上海公司的事上,加上刚到M公司异常忙碌,回家倒头便睡,醒了就去上班。家政阿姨都偷懒一周去一次了。
一下子竟也挨过大半年。
只有洗澡时的下水漩涡逆时针,所有东西都顺时针跑。贾斯汀也把自己交付给顺时针。
台湾汇报那天,他人虽然在但状态极差,朱恩代替他做了最终的presentation。他跳到M公司后没多久,朱恩也跳了过来,去了一个以她的资质完全没必要的部门。
朱恩本人比头像照片更漂亮,是非“照骗”类女生,而且毕业于常春藤名校。在聪慧的加持下,美貌不卑不亢。
同事们经常闹这两位“郎才女貌”,贾斯汀一脸严肃从不搭茬,朱恩几次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也看出台湾回来后,陈少性情大变,她明白那晚必然发生了大事。
虽然部门不起眼,但工作中朱恩需要经常和贾斯汀一起出差。相处很久之后,贾斯汀才在一次偶然下发现她也有一头浓密的长发。
但是她没另一个人“过刚易折”的禀性。她的长发不是带有金属光泽,而是柔和的褐色。
查尔斯和芮塔感情稳定。贾斯汀也多少听说芮塔拒绝了伊莎贝去纽约工作的邀请。
他苦笑,能怪谁呢?最初就知道她不会因谁而驯服。她的羽毛是倒刺,他也选择鲜血淋漓。
所幸的是,工作上全赖客观事实,一是一二是二,而且有一亩三分田自己能决定,电脑重启都弹窗出来需要再次确认,不像世事意外无常。这份投入的确定性和回报率要更高。他便all了。
他们最近正在做一个绿色金融的项目,这个话题顺应全球可持续发展和中国2030年前实现碳达峰、2060年前实现碳中和的形式,是当下炙手可热的ic。银行在这股“东风”中面对哪些机遇和挑战,该采用什么战略方针,又有哪些相应的解决方案,是他们tea正在研究的。
M公司的大家来自不同背景,相处原则却很简单—workhard,pyharder用力工作用力玩.
这天晚上直到快10点,贾斯汀才把标题为“绿色金融行业解决方案”的ppt做好,大家也陆续结束当天的工作,朱恩给每人买了饮料,有人提议去吃点东西。
喝酒聊天,席间有人感叹:各位,咱们这么卖命工作,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另一人提议:哎,我们挨个说。大家都知道JohariWdow,我们每人share一个自己知道而其它人不知道的private隐私吧。
JohariWdow周哈里窗,也叫沟通视窗。它从自我和他人两个角度,将人与人的信息沟通分为四个区域,即我知你知的“开放区”,我知你不知的“隐秘区”,我不知你知的“盲区”,我不知你不知的“封闭区”。
在工作中,同事间的开放区越大说明具备共识的信息越多,沟通起来越顺畅。
而隐秘区里,往往有一个人的好恶、梦想、动机、经历或者阴谋等秘密。每个人都有权保留一定的隐秘,适度的放开一些,则能大大提高同事间的了解和信任度。
当然,多少也能满足一些窥私的人类本性。所以,大家纷纷响应。
既然同意玩,在座的各位也足够坦诚。
一位同事说,自己这么拼命工作,是希望能打破一点点世人对同性恋的刻板印象。大众普遍认为同性恋人群感性冲动,没什么事业心,除了在艺术行业中能有所成就,其他行业基本没戏。甚至认为他们滥情、滥交,不负责任,传播艾滋病。他认为这是对同性恋人群的贬低。是主流人群在“权力的视角”下对LGBT人群的异化。其实他们和其他人没有区别,如果能做调研,异性恋中滥情滥交的人肯定也占同样比重。也许自己并不能靠努力工作来获得更大的权力,但他希望,起码自己能做一个令人“哇塞的男孩”。
朱恩今天戴了一对翠绿的翡翠耳珠,在褐色长发里若隐若现。她说,她来自一个小镇,那里重男轻女,她从小的目标就是离开那里,能走多远走多远。小时候的一个广告影响了她终生,广告画面里是一群穿着深色西装的成功男士,但里面有一位身着红套裙的女士。虽然现在想来用蓝黑色和红色简单粗暴地区分性别,政治上也不正确,可从那时候起,她就立志要做那“一点红”。所以,她学政治经济学,考藤校,进M公司,卖命工作。
她说话的样子,叫贾斯汀想起那次在A公司采访伊莎贝。
轮到贾斯汀,他说他没有前面几位的“使命崇高”,他玩命工作一部分因为喜欢,更多是为了打发时间。这个答案显然打发不了众人。
东北人罗宾平时和他关系要好,这时一口大碴子味儿带头起哄:陈少,手机壁纸上那个女孩儿是谁啊?有时间去陪陪她不好吗,干嘛非得工作啊?
罗宾经常坐在他旁边,在屏幕一亮一熄中看到过那张黑白的主屏幕壁纸上小小的人影。所以,他的话引起了大伙的好奇。
贾斯汀说,陪不了咯,人家走了。给我留下太多时间没法消化,只能寄情于工作。简单地说,我被人甩了,何以解忧?唯有工作。
罗宾一看挖出了别人的伤心事,赶忙出来解围:来来来,何以解忧,唯有一醉。
大家碰杯,坦诚相待后都喝大了。
后来在贾斯汀迷蒙的视线里,他知道自己躺在床上,他房间里有一个长发的身影忙来忙去。
那一刻借着酒劲,他的眼泪居然涌上来,因为躺着,忍住的眼泪顺着流到了喉咙,又苦又咸。
我真的很想你。
我好挂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