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那一刻,应该有一丝不可名状的早秋的风从走廊一端吹过来,微凉的空气和玻璃窗在清晨很有透明感
第二天一早,两个人居然相遇在早餐厅。卡斯柏看起来比昨天早上精神多了。
因为要赶下午的飞机回上海,为了给中间多次交通工具换乘留够时间,两人匆匆吃了早饭出发去学校。
经过昨天下午,看门大爷看到伊莎贝,主动出来开了大门。走进校门,看到裸露的操场空无一人,沐浴着晨光的两栋教学楼传来阵阵读书声,伊莎贝突然有一种上课迟到了的感觉,脚步不自觉地加快。而身后的卡斯柏,过了一夜后还在扭头和看门大爷横眉冷对。
为了不耽误上课,他们趁着学生们早读的时间,组织教师们开会。
大家坐在枣红色油漆大会议桌周圈。伊莎贝环视一圈,这就是x县中学的骨干教师和年级主任阵容了。本该是精英阵容,但看起来和兵强马壮毫不相关。他们多数是中年甚至花甲的老教师,中间稀稀拉拉坐着几位戴眼镜十分青涩的年轻人,应当是本地出去读了师范学校又回来的孩子。这一屋子代际差不小的新老教师中间,说不定还存在着师生关系。
伊莎贝作为代表,把项目的细节给老师们详细介绍了一遍。因为方案是她一手策划的,前期又有涉及多方的调研和访谈,老师们的想法多半她早已考虑到,所以在一番详细的解释后,会议室里没什么声音了。卡斯柏也坐在那里一直听着,像听得懂似的。
大家散了之后,他对伊莎贝说:“应该没问题了吧。”
伊莎贝却摇摇头,“他们不是真的没有问题了,只是有些话是问不出口的。”
卡斯柏不解,“什么话?这不是很简单的一件事吗?”他试着理清:“x县中学和上海某中学课程表同步,x县任课教师在上课的时候组织学生接入上海中学的课堂,和那边一起学习。学生有问题可以当堂提问,也可以课后询问自己的老师。其实x县老师的工作量减轻了啊,他们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伊莎贝双手搭在走廊栏杆上,看着土石操场解释说:“没那么简单。不管是在多小多破的学校里,为人师者都渴望一份被学生尊重和需要的感觉。他们也的确值得被尊重和需要,因为他们不顾条件艰苦,多年守着这所学校。云上课堂接入了上海中学课堂,看似x县老师的工作量大大减少,但这会影响他们在学生心目中的形象。甚至,也会影响老师们的自我评价。”
卡斯柏也算聪明,一说他就明白了。
试想,本来视自己老师为全知全能的十几岁的孩子们,通过屏幕发现上海的老师天文地理无所不知,讲课又生动有趣,回头过来,如何看待自己的老师。成年人都极有可能把控不好的情绪,十几岁的小孩子如何处理?这种情况下,老师们其实被暴露在脆弱中。
在教育实践中,老师和学生是同样重要的。只考虑学生而伤害了老师,显然不是ProjectMetis想要的。毕竟对大多数孩子来说,老师是最触手可及的“智慧”的化身。
他还没从思考里缓过来,伊莎贝又抛出一个顾虑:“另外,对孩子们也有一个考验。看着大城市的同龄人能接受丰富多彩的课堂和教育资源,对他们的情绪和心理会产生不良的影响吗?他们如何看待和处理这种落差呢?”
卡斯柏像被点了xue似的定在那。他从没从这个角度想过这件事。也没意识到除了给钱给技术打通资源的桥梁,还有这一整所学校师生的情感与情绪要照顾。
他暗自惊叹伊莎贝考虑问题的细微程度。
但这些问题,却是伊莎贝一早就意识到的。正像她以前告诉贾斯汀的那样,设计是以用户为中心的,所有用户的体验和感受都应被考虑。但世间无万全之法,很惭愧,她能左右的不过一二。
说完她转过身,面对着那一排教室,透过涂着绿色油漆的窗子,注视坐在里面上课的中学生。
那一刻,应该有一丝不可名状的早秋的风从走廊一端吹过来,微凉的空气和玻璃窗在清晨很有透明感,坐在窗边的学生桌上的书页扇了一下。
卡斯柏心里什么东西动了动。
之后和技术公司驻场代表又交流了一会儿,他们得知上海中学那边的基础设施较完善,现在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伊莎贝对对方表示感谢,又把这些话翻译给卡斯柏。
接近中午的时候,依然谢绝了学校方午餐的邀请。马书记提出要派车送他们去机场,伊莎贝只得又把卡斯柏搬出来,反正他的特殊身份不用白不用。总之这趟之后,马书记对小季总就一个印象:外国人,不喜见人。
于是,原路返回。回程的飞机上,卡斯柏没睡,倒是伊莎贝睡了一路。
又是半日辗转终于到了浦东机场。
下机的路上,卡斯柏模仿伊莎贝睡着后东倒西歪的样子笑她。伊莎贝心想:带着你这么个地主家的傻儿子,累死老娘了。但翻了个白眼没毒舌他,只一把把背包塞他怀里,“帮我拿一下包,我去个洗手间。”
出来之后她伸手去他手里拿包,他一闪身,什么也没说就径直往外面走去。
哟呵,这会儿还绅士上了,伊莎贝心想,却不怎么领情。毕竟昨天下午步行了那么久,也没见他真绅士地帮忙拿拿包。
小季总人在上海刚下飞机,肯定是早有司机在外面候着了。快到出口的时候,他停下来等伊莎贝,等她走近了问:“一起吃晚饭?”昨天通话的时候贾斯汀告诉她,今天他还要加班,所以不能来接她。因为他的项目这几天收尾,时间特别紧。加上他一心想着早点得到伊莎贝送的那个礼物,恨不能把工作压缩在这几天全做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