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德拒
于沨眼睛往下看,是段景尘的手,染了窗外的月辉,皮肤纹理细腻腻地闪着亮,像个女孩儿的,但远比女孩儿的大,更有骨量。
往上是凸起的腕骨,小臂皮肤的创口已经被衣袖遮盖住了。
没有多余动作,只是搭在他的腰间,搭了许久。
于沨觉得段景尘这等行径也不到十分恶劣的程度,同为男人,这动作虽然有些腻,但勉强还能够容忍。
于沨不知道自己是叹了口气,还是松了口气,刚要闭眼,耳后贴进来一个声音:“没睡着?”
于沨不想说话。
段景尘的呼吸扑在他的颈间,隐隐还有点酒气:“我想说,你睡觉,不脱衣服的吗?”
于沨:“………”
段景尘:“要不,你脱了?”
好了,他就是很恶劣。
于沨觉得自己是怒从胸口来,怒得他侧躺露出的脖颈悄么声地红了,一点点儿爬上了耳尖儿。
往日里的温和从容全都被顶在了嗓子眼,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咬着牙,等段景尘再开口说一个字,就一个胳膊肘砸过去。
可偏偏段景尘这时候很识相地闭嘴了。
那只手始终没有拿开的意思,于沨再次皱着眉头阖上眼,没多久,真的困得睡着了。
然而三个小时后,一阵刺耳尖锐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在房间响起。
于沨被吵醒,艰难地睁开眼,寻找声音的来源。
声音尖锐,从客厅的方向传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划玻璃,呲啦呲啦地,听着让人心上一凛,舌下发酸。
他翻身想起,一下撞进了段景尘的怀里,段景尘睁着亮晶晶的眼睛,不像是被吵醒的,十分精神矍铄地冲他勾了下嘴角。
“......”于沨不经意地挪开他的手,“什么声音?”
段景尘随意道:“有人挠我们家窗户。”
于沨坐起身来,捏了捏眉心:“你家这是7楼,怎么会有人挠窗户。”
“我都说让你脱了。”段景尘也坐起身来。
于沨不解:“嗯?”
“那睚魈,”段景尘去摸床头上的烟盒,“找上门了,这么多家他都能找到,还挺厉害。”
于沨站起来看向厅里的窗户上趴着的睚魈五指抠着玻璃,一边下滑一边抓,把段景尘家那本就漏风的窗户挠了个满脸花。
于沨还是不解。
段景尘点燃了烟,叼在唇间,指了指他:“他相中你这身衣服了。”
于沨穿着件白色衬衫,走得匆忙,他连外套都没穿,这衣服单薄,不过是他自己赤着手做的,用了灵力,工作的时候穿,可以不沾血,然而一旦出自他手,对于妖怪来说,就是名匠大师定制的高级软甲,正对了睚魈这种专情穿衣服的妖怪。
睚魈的整张大脸趴在上面窗户上,眼睛一眨都不眨的看着于沨,惊悚又可怜。
于沨长叹了一口气,无意间扫到了段景尘换下来的衣服,忽然回过点味来。
这睚魈最开始应该要的就是他这身衣服,是段景尘替他挡了,然后穿着马甲在风里趟了半天,刚刚让他脱了睡,看来也是为了这个,之前遇到幽魂,与他接触大抵也是真的想要掩盖阳气。
段景尘坦然,自己倒也没必要如临大敌。
“想什么呢?”段景尘吐了口烟。
“没什么,”于沨回过神,解开衬衫上的扣子,“我把衣服给他。”
段景尘诧异:“不值个儿吧。”
妖物分三六九等,像这样的睚魈根本摸不到成衣铺的门槛,一来是道行不够,他们付不起“功德钱”,二来是灵智不开,沟通困难,不然也不至于在大街上撕人衣服。
不给。
于沨:“那他怎么办?”
段景尘把烟掐灭,打了个哈欠躺了回去:“睡觉!不用管他,反正时间快到了,他挠不了多久了。”
于沨:“……”
他看向窗户外的妖脸,那一双大眼睛狰狞得含着被冷风吹出来的眼泪,置之不管,段景尘可以,但于沨过意不去,而且段景尘家的窗户框看起来也摇摇欲坠。
他不吭声地继续解开衣摆,直到最后的衣扣松开,劲瘦的身体敞露一线,正要脱的时候,于沨擡头看了看段景尘。
段景尘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坐起来看着他,于沨不想歪心都难,那眼神分明……说不上来热人。
于沨背过身去。
段景尘轻笑了一声。
衬衫从于沨身上脱下,除了展了他拔直的腰背,还露出了他好几处文身,分布在肩、腰、手臂,一把纷乱的黑蝶。
蝶翼线条生动精细,恍若飞出,而它们也正是流动的。
黑蝶会在于沨遇到危险之前从身体中挟着灵力飞出一两只,做出警示,有时甚至会替他挡下一灾。
从于沨小时候有印象的时候开始,黑蝶就在他身上,最开始以为这东西与自己灵感相连,但后来发现,黑蝶远比自己敏锐,在他意识不到的时候也会发出提醒。这反而显得不像是自己身上的东西。
从进入到这里之后,于沨借着黑蝶给自己的便利,也几次留意过,但它们一直毫无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