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白道
第二天早上醒来,于沨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又输送了灵气到瓶子里。
感觉像是在养鱼,他变换各种角度去看那魂魄是否安然无恙。
绿蘑偶在他脚下睡了一夜,段景尘对于他来说,像是主人,又像是朋友,看到于沨拿着塑料瓶在看,它也一直够着管于沨要,似乎是想要抱着。
“要小心拿,”于沨蹲下身递给他,又说,“家里的钥匙给我。”
绿蘑偶报过塑料瓶,嘴巴向下,似乎是不开心的样子,这个段景尘不能像以前一样逗它,陪它了,它一手抱着塑料瓶,一手手伸进大概是腰的位置,那身体像块海绵,软软地塌陷下去,它从里面拿出来一把钥匙,给了于沨。
于沨穿好衣服,走回前厅,去看了看大头鬼和鬼三儿的伤势,他们的伤口也在愈合之中,暂时还不能够动身,看见他来,这两个小妖怪又是纷纷道谢。
于沨摇了摇头,便安安静静地去找了针线,带上手衣,去把昨天忘记缝上娃娃眼睛补好。
鬼三儿和大头鬼就躺在厅里的草席,鬼三儿仰起头,那角度刚好可以看到工作的于沨,仍然只能看到一张侧脸,不知为何,不过一夜之间,这位在鬼三儿眼里仙官儿一样的标致人物,仿佛从九天上坠下了一层。
好像哪里有些不一样了。
于老调做了早餐,端进来的时候,看到于沨手里拿着娃娃在发呆:“沨儿,吃点儿啊,我做了蛋花汤。”
“我不饿,我先出去一趟。”
说着,他起身,迈出门槛。没走多远,回头看了眼成衣铺的门口。
啊,想起来了。
是段景尘总坐在那里,那个人总是闲闲地坐在那儿,有时夜里来时也无声响,就静默地坐,望着天,守着月色。
*
大矿村里是结实的土路,人户稀落,狗叫声也冷清,有住所,但常年无人居住已经被风雨吹败。
于沨从城隍庙出来后,去到阿翘的家里。
大门没锁,刚进院子,于沨就听见一阵欢快的脚步声,阿翘欢喜地跑出来迎接,她扎着马尾,出落得漂亮伶俐:“于沨哥!你来啦?”
“缝好了,”于沨把娃娃给她,温声询问,“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我看到啦!”阿翘说,“你从村口一下车,我就看到你了,现在是大学的假期嘛?你回来的好早!”
于沨没等开口,从屋里走出来一个人,是孙霞,她看到于沨也只是愣愣的,没有说话,而是兀自地走到外面的陶缸前,捞出一颗白菜。
于沨有些意外。
阿翘却机灵地解释:“我妈妈就是不爱说话啦,你不要在意,这娃娃你缝得真好,之前掉在地上被野狗咬坏了!”
于沨低下头,未等开口说话,屋里又一个粗哑的女声:“阿翘,你在跟谁说话呢?”
“奶,”阿翘说,“于沨哥来了。”
一个老太太从里屋走了出来,看了看他,于沨他家在村里跟谁都不热络,只在小时候见过,阿翘他奶打量了他好一阵,似乎在他脸上端详不出来她记忆中样子,眼中带着警惕,对他也是未理一句,斥着阿翘道:“你快点,帮你妈洗菜。”
阿翘斜了一眼,撅起小嘴,转而又对于沨和气地问:“我可以跟你学缝纫吗?”
于沨手轻轻碰了她的头,不被察觉地触碰到她的灵魂,是完整的、喜悦的,他笑着说:“要先好好学习,学好了,以后如果有兴趣,我再教你。”
阿翘:“那一言为定!”
于沨点了点头,目送阿翘蹦蹦跳跳回去的背影。
从阿翘那里离开后,于沨去了段景尘的家中,家具应该是后添置的,但也仍然老旧,他径直走向衣柜,不停地翻找,被他翻遍,仍然没有找到他想要的,他目光转向床头柜子,打开看。
那两枚袖扣躺在龙凤的床头里,是裂开的。
不能确定三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于沨也无法判断因为他的参与,对这段“记忆”影响了多少。
眼下可以确认的是,当年的袖扣同样因为碎裂而没有被送出手。
于沨将它们捞起,擅自缝在了自己的袖上。
*
几天后,于沨等来了浮白道的团建。
聚会的地点选在了浮城城郊的一家小饭店,相比能够开着名车住着豪宅的半仙儿,浮白道可以说是清苦到了极点。
而且因为大多数人的工作并不体面,不是小裁缝就是杀猪匠,乱乱嚯嚯凑到一起,像极了农村谁家结婚办得流水席。
承包了小饭店大厅,人声鼎沸,许多沾亲带故,一见面两只手就牢牢地抓在一起,仿佛几辈子没见面。
浮白道里头人虽多,但以“五大姓”为主,这五家是最开始的浮白道,传说祖上被祖师爷亲授过手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