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疑惑
沈家奴仆因为宅里闹鬼已经散了许多,许春红依言传下令,应声的也只有花坛旁蹲着的奴仆,干瘦的身子摇晃地站起来,小跑到了后厨。
没多久,他上堂,端上来两碗稀粥。许春红软语,对段景尘道:“小仙长,此前我多次试过,可公爹和婆母什么都咽不下去,您有其他的法子?”
段景尘不懂怜香惜玉,压根没回答,忙着,一手端起粥碗,一手捏开了离得最近的沈老爷的嘴巴。
这是除祟,抢得就是谁先将祟乱拔除,见段景尘二话不说,上来就要给中邪的两人灌粥,小胡子队伍中有人咳了一声,阻拦道:“这位公子,且慢,你喂食清粥是何意?”
段景尘手一停,擡头看着面前三十左右的男子,问道:“你哪位?”
小胡子:“......我乃重陵王太一!”
段景尘没听过这个地名,也闻这号人物,“哦”了一声:“你有何高见?清粥不妥么?”
王太一拿着架势走上前来,端详半晌道:“他们面容僵硬,毫无神采,是被邪祟所压,我认为应让他们服下符水,净化体内污浊之气,由此神清气朗。”
用符箓祈福消灾、治病除瘟是常事,说要喂食符水当然没错,王太一如此说,穿着相似的几人也纷纷赞同。
段景尘:“符水?敢问诸位想用什么符箓化入水中?”
王太一听着胸脯:“自然是百解符。”
百解符是一个怎么都不错的答案,百解百解,百事可解,若是寻常驱鬼,一碗符水下肚,基本就可以好了大半。
段景尘冷着脸,毫不客气道:“符水多对附身妖邪管用,他们形貌僵直,不能活动,并未被附身,符水喝下去,伤不到邪祟根本,而他二人绝食多日,符水下肚,会灼烧他们的脾胃——你是要救人,还是要杀人?”
“当、当然是救人!你怎敢如此说话,”王太一微有语塞,“他们如此情况不会咀嚼,清粥若呛入气道,你才是要杀人——”
他话没说完,面前的少年便将粥食直接灌入沈老爷的口腔,合上嘴巴,用手微微擡起下巴,照着胸骨一击,灵力微澜在胸口波动,沈老爷身体一抽,喉头一滚,咽了下去。
王太一面色难堪。
“人绝食七日而亡,当务之急应是保住他们的身体,灵气可由神盖xue入他体内,助他下咽,”段景尘一双眸子晶亮看着他,“神智则要等到拔祟后才能逐渐恢复正常,有何处不对,王道长?”
他脾气直爽,又年轻气盛,难免被视骄矜,这么说完一番,驳得王太一老脸通红:“那你觉得邪祟该如何拔除?”
段景尘:“不知。”
“你!”王太一土生土长的重陵人,属四州境内,并不知道段景尘的来历,见这二人有争执,有人走过去小声提醒:“王兄,这是玄离门的少主。”
王太一愣了愣,忽然又笑起来,毫不畏惧地说:“怪不得,敢对前辈如此不恭不敬,果然是背后有依仗,北境诸多祟务皆被玄离门包揽,完全不给其他修士活路!如今凶宅凶域都收了入门价,你们也要来抢,怎么?这天下邪祟都归你一家?好霸道啊!”
许春红在一旁弱柳扶风似的走到两人中间,摆手道:“各位仙长,若能除了妖邪,我愿意归还入门价,设价只是为防骗子前来,”她说话急了,轻咳几声,眼尾便红了。
一旁有道士忙围拢过去道:“少夫人,您慢着点!”
段景尘左侧的青年上前一步,他眉目朗朗,拱手行礼,友好道:“实非我宗门抢占邪祟,沈家事重,且已拖延数日,我们才特地下山来查探一番,辅助各位,若有妖邪可斩杀,我等不会出手。”
这话说着倒表明了他们并无争抢之意,但隐隐地仿佛还是让奸刁之人有其他猜想,其中背着个蓝布罩箩筐的男人蹙起黑粗的眉毛:“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们还需要你们可怜不成?”
青年显然没有预料到对方会这样想,门内哪里有这些心肠,他摆手:“绝无此意!绝无此意!”
右侧另一个玄离门的青年长相略威武,声音低沉道:“诸位都是各地豪杰,访我玄离宗门,皆会待为座上宾。门内亦广招修士,无限无类,只为参悟道法,武艺切磋,无树敌称霸之心。”
王太一嗤笑一声,柿子都挑软得捏,见这二人说了好话软话,对段景尘更是不畏惧,用鼻孔看着他们三人:“谁稀罕!我重陵崇逍遥,尚自在!”
段景尘开口:“子湘,子霖,人家不领情,何苦解释,”他抱起胳膊,对着王太一狠狠道,
“我不恭不敬是因你说得不对!与家族宗门无关,我若说错做错,你亦可反驳,纠正鞭笞,我会毕恭毕敬称你仙师,对你行礼作揖。也不是我玄离门包揽祟务,各位都是花了价来的,我也是,各位勤学打坐修炼,我也一样,灵力是抢不来的,没道理我辈才能出众,百姓爱戴,您就不服不忿,狂泼脏水,这是小人之心啊。道长,要戒怨戒嗔,有这时间,不如多学学本事!别一招符水行天下,教你这样的庸道误三清!”
“我呸!你才怨!才能出众、百姓爱戴你也说得出口,忒!”王道长被小崽子体面地骂了个遍,面上挂不住,也正戳了他刚刚研判失误的痛处,哆哆嗦嗦指着他,“谁是庸道?嗯?你更没脸侍三清,你你你你厚颜无耻!”
段景尘哈哈大笑起来:“你骂得这都是些什么,就最后一句是自己骂出来的,不错,我喜欢!”
喜欢?喜欢什么?骂他厚颜无耻吗?
屋内众脸费解,眼看着这火越拱越大了!
笑声能激怒人,而王太一越是狂怒,他越笑得弯腰,最后被段子湘拽了起来,在他耳边低声说:“少主,注意形象。”
段子霖也冷声道:“别再贪玩!”
厅堂上乱哄哄闹成一片。
躲在人堆里的谢钦憋了憋笑,虽然非人碎魂是让段景尘怪异的根源,但目前看,这人此前本性也是够与众不同,让人喝一壶的。说话气人的一把好手,两句话,可把对手气得吐血三升,且有理有据,阴阳怪气!而且被骂时,不恼反笑,正称了那句“人不要脸——”
天下无敌!
谢钦暗暗想:值得吾辈学习!
他们三人站在靠近门的位置,没去凑前面的热闹,假装是这里的仆从,这样也好,两边反而都没人怀疑了。他舒了口气,一扭头,忽然看见有些猥琐的何拐李,眉头一皱。
非面容猥琐,是姿态猥琐,何拐李本来是个硬挺的男人,进了这儿之后,一直端着脖子,缩着肩膀,此刻摆弄着帷帽,眼珠子乱滚,东张西望。
谢钦:“何哥,你至不至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