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给我
于沨把段景尘抱到院子另一侧空着的厢房里,有一间四面贴了瓷砖的小屋,热水分两次提过去,于沨第二次到的时候,就见靠着墙的段景尘已经自己乖巧地把上衣脱了,脸上仿佛写着“恭候大驾”四个字。
段景尘嬉皮笑脸:“我都脱了,你也脱吧。”
于沨苦笑:“我怎么觉得我上了贼船。”
段景尘:“是自投罗网,不赖我吧?”
于沨笑着摇摇头,将毛巾打湿,认真地擦起他的手臂来,尽管这具躯体没了那些丑陋的疤,看似人体,却丝毫没有肌肤的柔软质感。浸了水之后,肤色似乎还有些灰沉。
“变成湿木头色了。”于沨说。
段景尘嗯了一声,问:“丑不丑?”
鉴于段景尘的爱美程度,于沨立刻且真心地道:“不丑!一点不丑!我挑的,我不觉得丑。”
段景尘撇了撇嘴道:“好吧。”说着,伸过手来撩他的衣服,于沨回手攥住他乱动的手,问:“干什么?”
段景尘一本正经道:“一起洗洗呀。我俩都没坦诚相待过。来嘛,让我看看。”
这是想看什么……
于沨道:“别闹。”
段景尘拉拉扯扯,光着身,抱他,沾湿了他的衣裳。
于沨实在有些哭笑不得。刚刚那一番珍重倾诉,沉重且隆重。在这一刹那,全然化为乌有——段景尘真的很像一个色字当头的淫/贼……
事实上,在那些不为人知的时光里,这人付诸一切,让他为自己去滚一滚地狱的油锅都是小事,怎么一开口,和鬼三儿形容的混蛋样分毫不差?
于沨先是费解了一下:“你是憋坏了吗?”
段景尘反问:“你觉得呢?”
于沨顿了顿,笑了一声。
段景尘仿佛受到了嘲讽,无辜地看着他。
于沨觑他一眼:“不是吧,这么久的?”
段景尘更加楚楚可怜道:“你不信?”
于沨想着是大概了解了,越思越想,忽然收不住地大笑了一阵。
段景尘咬起牙,腮帮子一鼓,于沨见状忙收了笑,不过仍然推开段景尘的手,说:“好,等你好了的,再……再看吧。”
段景尘也不大勉强,放开了手,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无力的双腿,心里也清楚,他现在这样压根儿干不了什么。缓缓地,皱起眉,注意力不知怎么的,忽而转向于沨的缠着纱布的手:“你要吃一些补品,养血的补品,收些妖奉化功德,滋养灵妙手,好得会更快些。”
于沨嗯了一声,想起来一件事,道:“对了,我一直想问你——灵出邪入,到底是什么样的功法?”
室内水汽氤氲,段景尘睫毛上挂着分明的水珠,一眨眼,就跟着簌簌落下,娓娓道:“灵出差不多和你眼下灵妙手一样。那时候我崇拜你,想变得和你一样,你说算不上天赋,人人都可,便教了我心法。”
于沨有些惊讶:“把灵妙手转化成心法?”
段景尘果断道:“对。”
这意义不言而喻——将高深莫测、虚无缥缈的“天赋”转化成一个可以人人操练的心法,打破了那些神乎其神的天赋传说。
段景尘又道:“后来,你又钻研出了邪入,意在净化,不过没多钻研,家里就出事了。”
于沨:“你在魔域用的,是邪入?”
段景尘摇头道:“我的用法其实不算,邪入要的净化是将妖气净化纯然,涤除邪性,净化过程需将妖气取来,用己身灵气消化邪性。我稍做改动,将煞气收纳。却没有真正的净化这一步,只是化作真身,归为己用了。”
又道:“真正的邪入是普度众生。可这世上哪会有几个像你。不取妖邪修为,净化之后,还肯物归原主。”
于沨:“我也没什么不同,只是问问,灵妙手我用来多有局限,想看看从前有没有古法可以进修。你这话,听起来怎么有些别扭。”
段景尘否认:“我这是夸你。”
于沨朝着段景尘背上浇了一瓢热水,让他暖了暖,他像是照看一个小孩子,耐心细心,还会打趣:“听起来不像呢。”
段景尘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仿佛在问他。
于沨则道:“听起来像你在生我的气。”
段景尘啊了一声,被看穿了也不遮掩,索性道:“是吧。你待别人都太好。我真的很怕。”顿了顿,补充说。“你看外面那个小妖怪,凭他的修为和灵智怎么可能修得成人形。我又没那么那么傻,一看便知道是你弄的。”
于沨没说话,一面铺上毛巾,擦拭着段景尘身上的水:“你原来是为了这个阴阳怪气的?那是我给他帮我的报偿。”
段景尘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于沨清楚他在怕什么。当年自己舍身魂飞魄散,给段景尘留下长足的阴霾——他怕于沨舍身就义,为苍生而死,却独独不肯为他一人而活,叫于沨自私的活下来,更是难以启齿的请求。
段景尘不能说,便只能处处提醒,叫他莫插手,莫在意。
于沨拿来穿好干衣裳,于沨抱段景尘出了厢房,走至院子里时,段景尘忽然转头向正中央的城隍殿里看去。于沨没等开口问,他已经转回头道:“快走,冷。”
于沨便疾走了两步。
堂里鬼三儿仍然坚持不懈地瞪着眼珠子,与段景尘擦身而过时,两人对视一眼,段景尘仿佛是古代小妾在恃宠而骄,好不得意。鬼三儿则像是守门房的仆人,眼看着狐貍精爬上了自家主人的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