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战上(1 / 2)

决战上

原来是在归鸿啊。

不是那些从段景尘记忆中窥见的归鸿,而是掩埋在他魂灵深处的归鸿,属于他自己的记忆正如潮水般涌来。

他想起了小村落里幼童时的自己,无人靠近将要饿死之时,有人救他回去,给他家的温暖。他想起被他抱大阿尘黏着自己,童言无忌地说要娶他当妻子。

是温暖的,有些笑声,有吵闹声,可他却抓不住,如同一口气在他体内沉浮过后,最终还是离开了他。许许多多的人与事被追忆,然而待他睁眼,千百年已过……无法回首了。

意识在半路就丢失了。

他被段景尘抱到了一间旧屋,放在一张炕上躺平。或许是不甘心在这种时刻闭上眼睛,也或许担心一睁眼醒来是可怕的物是人非,他只昏迷了几分钟,顽强的意识重归灵台,在恍惚中听到段景尘似乎在和谢钦说着什么。

于沨知道自己腹部有伤口,或许不止腹部,他当时浸在魔物的煞气中,随着呼吸,五脏六腑都注入了煞气,在他体内化作一把小刀子,割开了他的体魄。

尽管他是被放在一个矮矮的土炕上,而他却感觉自己像是躺在了一汪水中,周遭软软的,手上有粘腻之感,应该是自己的血……怕是要吓坏段景尘了。

他不想再一次死在段景尘面前,努力地擡起自己的手,捂在了腹部伤口的位置,用灵妙手味自己修补,然而灵气一下探,他就知道不好——这些天他急于求成,用天资补偿的这具身体却已然疲惫,在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自愈,而眼下浮白道和魔物的追杀在外,不多时就会嗅着他身上的血腥味找到这里来。

他了解段景尘,那个人不会就这样放下他离开,于沨想了想,弄清楚眼下是穷途末路,反而不怕了。他咳嗽一声,道:“给我一张传送符,我可以先送谢钦离开这儿……”

他支起身来,才看清谢钦和段景尘在忙什么,谢钦在配合着段景尘在屋内的土地上画阵,段景尘则在阵中间摆放着一个带扶手的木椅,像是事先就准备好的。

于沨微微错愕:“要做什么?”

那两个人都忙着,没有理他。弄了一阵,谢钦皱着眉,眼神哀戚,突然从怀里拿出来一小截符绳,像是在等着什么。

于沨整个身体往后一缩,这不是他们计划内,至少不是段景尘与他商量时的计划!谢钦从怀里拿出的这一截符绳,更像是他与段景尘之间有着他不知道的秘密筹划。

而这个筹划大概率是他一定不会同意的。

段景尘走过来,一弯腰又抱起于沨,将血淋淋的他抱到阵中的椅子上,于沨腹部疼痛,几乎坐不住,段景尘嘘声安慰:“坚持一下。”

于沨嘶着声,瞪着段景尘道:“你背着我……和谢钦干了什么?”他看向谢钦,“你们到底……”

他话没说完,谢钦就用符绳将他捆住,一语不发。段景尘在一旁笑道:“怎么听着像我和谢钦有一腿似的。”

于沨扯出个苦涩的笑容,可谢钦却一点笑不出来,他将于沨捆好后,让开位置,站到一边。段景尘则在地上,补上了法阵的最后一笔。与此同时,谢钦用灵力做出屏障,将整个小屋保护起来。

于沨看着他们俩道:“你们是想用我当诱饵,还是想让我先走……能不能和我商量着来,不用捆我,我这样还能反抗么?”

段景尘笑了,看着他,眼睛里满是柔光:“你这样的诱饵,只诱得来我,诱不来别人。”

段景尘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于沨越来越紧张,头上因为疼痛和担忧滴下冷汗,他转向谢钦:“谢钦,他太疯了,你不能听他的…把我松开…我送你走…”

谢钦咬着嘴唇,仍然不答。

于沨心底发慌,昨夜他没有和段景尘达成一致,现在他们与外面的魔物有着天差地别的距离,已经无以为继,看着脚下法阵亮起,似乎是一个护法之阵,于沨忽有所感,愈发颤抖道:“段景尘,我们一起走吧,你跟我一起,下辈子,我们可以走几世轮回,我不怕,你也不要怕,信我……”

下地狱或上天堂,黄泉路或奈何桥,都无所谓,只要我们一起,我们谁都不要丢下谁。

段景尘带着笑走过来,手轻轻摸着他的脸,揩掉那些灰尘,俯下身,吻了下于沨的脸颊,说道:“上辈子,师兄二十五岁,守着玄离,带大了师弟们,一直没有娶妻生子。这一世,却也才二十三岁而已……”

他眼眸暗淡,话没有再说下去,向后退了三步,跪在了地上。

于沨挣扎着,他知道他要干什么了!嘶哑地喊道:“不要!你起来!”

浮白道于家成衣铺,医妖治病,收邪供奉,凡身可化金身!妖邪的酬谢就是他踩在仙途的路。

此刻,跪在他面前的非人真如朝拜神佛,虔诚地看着他:“于老板,我赊来良多,也该还了……”

段景尘叩首,叩起地面上薄薄的灰土,上升到半空中,与血气交融,随后被一层黑绸缎一般的煞气席卷。这一间小破屋内,响彻了于沨的撕心的叫喊。

于沨奋力地想要挣脱符绳,灵妙手残缺,腹内如刀割,他催动不了任何灵气,而在他挣命似的用力间,腕上无数只黑蝶从他身上感应而出,满室纷飞,与供奉来的煞气纠缠一起,但无论如何,都不能阻挡。

一只黑蝶翩跹着落在段景尘的食指上,仿若相识。蝶翼扇动两下,它栖落的那双手。逐渐变成了枯树的样子。

于沨在这一刻终于明白段景尘为何会说,在自己离世之前,他必会真身陨灭。

于沨忘记了,忘了这个段景尘曾是在几百年前就算计过整个四州,十年含刃,他有筹谋,有胆略,凡事会想到最坏结果并做好打算。

所以次次豪赌,次次绝地逢生。

段景尘无言地叩下第二首,又一团浓郁的煞气从段景尘身上浮出,擡头看到于沨神色冷然,哄道:“别生气,我不想你生气的。”

于沨咬紧嘴唇:“骗子。”

他双手攥着拳,抗拒着收下漫屋漂浮的煞气功德。

段景尘低下头,像是歉疚的样子,一挥手,这些功德便不管不顾地钻入了于沨的后背——早之前,段景尘偷偷藏在于沨身上的黑蝶印记,正落在于沨背上几个关键的灵xue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