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尸横遍野的雪地，血海蜿蜒，白袍上染着混乱的红色血迹，狰狞又艳丽，那是无数次出现在路离梦中见过的场景，直到这一刻，横冲直撞的黑雾冲破屏障，铺天盖地的席卷进他的身体，他不知道这团记忆是属于黑雾主人的还是属于他的。
他只从愈发清晰的背影里感觉到了悲凉和难过。
心脏像是被捏住一角阵阵发酸。
垂着的手指不断有鲜血滴落，洇开一块雪地，他孑然一身立于风雪中，长袍被吹起，仿佛孤独是浑然天生。
等对方缓缓转过来，路离看见的不再是模糊的五官，而是一张异常熟悉的脸，银色的眸子，藏着哀恸和绝望，遥遥千里与他目光相对，路离隐约看见对方动了动唇，像是隔着千年与他对话。
听不见。
不仅如此，对方背过身，朝着反方向而去。
路离下意识想叫住对方，可话到嘴边，他不知道那人叫什么。
周围忽然变了模样。
诺大的宅子盛开满院的桃花，他看见最大最粗壮的那颗桃树下蹲着人，拎着竹篮将掉落的桃花捡起，随后进到明亮的屋子里，小心翼翼的将一条纯白色尾巴放进满是桃花的竹篮中。
像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孩童，日复一日确定尾巴中某种东西的存在。
“阿羽，那棵桃树长大了。”
他一出声，路离呼吸都停滞了下，怔然的看着面前落寞的背影。
一时间竟分不清，对方是在跟那条精心呵护的尾巴说话，还是在跟他说话。
某一瞬间，路离恍然觉得他跟这个人相识，他们曾经有过很深的感情。
画面陡然一转。
四周阴森寒冷，只有几柱火苗散发幽幽的蓝光，那个总是一袭白衣的人换上了玄色长袍，银色耳饰铃铃作响，与别人在商议什么。
声音模糊，路离听不清楚，但他想往前靠近一些时，那人周身腾起白雾，白雾渐渐塑成人形浮在半空，或许是离得远的缘故，路离能看出白雾正捧着那人的脸颊，亲昵的诉说着什么。
路离莫名张了张嘴，竟跟着那团白雾出了声音：“殿下，等我……”
话音未落，蓝光在路离眼前收束成星点，路离眼前一黑，彻底失去意识。
再睁眼的时候，他眼角发涩，使劲闭眼好一会儿才稍微缓解，这时身侧落下一道急切的声音：“阿羽……”
路离偏过头，茫然的看过去，看见了一脸焦急的季洵，还有躺在地上不知状况的狐貍。
“你刚叫我什么？”季洵问道。
路离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在昏迷中说了什么，极有可能是那句“殿下等我”，路离摇摇头，否认道：“忘了，不知道。”
季洵不追问，擡手揩了下路离的脸，动作轻柔的拭掉眼泪。
路离忽然意识到自己哭了，难怪眼睛酸涩。
难以想象，梦里的场景竟然逼真到让他流泪？
“……你刚刚，叫的不是我名字。”路离扭头看他。
季洵凝着他，那是因为路离忽然叫他殿下，所以他才下意识回应“阿羽”的名字。
“没什么，口误。”季洵垂着眼说。
风从玻璃的裂缝中挤进来，季洵的头发被吹得很乱，顶着一头乱糟糟的毛，路离帮他理顺的时候，就见季洵惊愕的擡起脸。
路离一顿，说：“我做了个梦，你和梦里的那个人很像。”
把手收回来时，却被季洵一把攥住手腕。
路离问：“是那团黑雾的缘故？”
季洵不知道他做了什么梦，但如果说梦里有自己，那大差不差是见到了几千年前的事。
灵力来源于腾蛇，自然拥有腾蛇的记忆。
“或许吧，你都梦见什么了？”季洵问道。
明明记忆还在脑海栩栩如生，路离不知什么原因并不想说，低下头摸索了一阵胸口，不疼不痒，随后转移话题道：“那个黑雾还在我身体里？为什么进我身体里了？能取出去吗？”
季洵摇摇头，腾蛇的灵力并非被路离吸收，而是路离体内的平妖簿，除非平妖簿被毁，否则谁都取不出来。
既然路离只把那些记忆当做是梦，灵力又暂时没有对路离身体产生影响。
于是季洵说：“取不出来，但灵力对人族来说没用，不用担心。”
路离不解道：“该担心的不是我吧，而是你，你不是说这东西丢了会有大麻烦吗？”
季洵：“物归原主才有大麻烦。”
“那主是谁啊？”路离担忧道，“如果他知道了自己的灵力在我这，来找我麻烦怎么办？”
季洵盯着他，路离也在看着他，不知怎么，季洵觉得路离正期盼着他接下来想说的话。
季洵蜷了下手指，无意识的攥住了路离的衣角，像是败阵了似的叹口气，浅笑道：“既然是我的失误，那没办法了，贴身保护你同意吗？”
路离嫌弃的别开眼。
季洵失笑：“怎么，我还配不上你了？”
路离冲他裹着带血纱布的胳膊擡擡下巴，撇嘴道：“就这样还贴身保护，别了吧，再蹭我一身血。”
说完起身，衣料从季洵掌心滑走，季洵盯着空落落的手心发愣了片刻，身后路离拎起没了意识翻白眼的狐貍，愤懑的说道：“没良心的，白养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