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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且不必说崔凭山是如何同赵明闻等人倾诉这几日受到的委屈,也不必提克保手段心思的龌龊下作,京中的波澜却仍旧未平,越发汹涌起来。晋王和楚王的争斗,终归还是来到了结局。

一月前。

延昌帝高坐在上首,他的两鬓仅有的些微花白也已经在短时间内消失了,须发尽白,满面苍老之态。但他的目光仍旧十分沉着平静,威严俱显,声音也照旧洪亮,几乎叫人觉察不出那些颓败的气味。

自其病重以来,徽猷殿内已经许久未曾如此热闹了。

延昌帝病重,便少了精力,一连数日都罢去了常朝,倘若不是重臣们照旧被宣召入见,只怕早已是流言乱飞,众人心思浮动了。但这样的表现并不足以打消朝臣们对天子安危的担忧,眼神交换间,思虑不知又多了几分,只是依着自己的身份,不好过多言说罢了。

延昌帝如何不知?若换在年轻时,他顺手便能料理了,可如今年高事忙,精力越发不济,只能有心无力,睁只眼闭只眼,只作不明白。

这样的好时机,有心大位之人少不得做些文章。几个年长业已开府的皇子们都跳了起来,有亲去求医的,有献道士入宫的,有日日探问送来药膳的,直闹得延昌帝满心厌烦。楚王却并没有去打扰他,他只是将自己刺破手腕沾血写成的经书供奉在了京郊的小佛堂中。

延昌帝得了消息,却是越发腻味,这样的手段十数年前他便使过,如今得了消息,却只觉楚王表演的过于刻意。他甚至同萧鹤奴点评起来,对这几个儿子的“孝敬”挑剔不断。

闹到最后,延昌帝甚至不得不申斥了几人,以免其闹得太僵,叫旁人看了笑话。

本以为就此能得个耳根清净,鲁王偏又赶入宫中求见。鲁王是宗室尊亲,虽只比延昌帝年长数岁,却是如今硕果仅存的叔伯一辈,延昌帝少不得给他几分面子,于是挪动了病躯出来,至正殿按礼接见。

一同入见的还有几个朝臣,不知是先前已经串联好,还是路上“偶然”撞见,都一道行至殿前求见。延昌帝波澜不惊,他眼神平静地扫过下手众人,众人不敢擡头,纷纷避开了视线。

这么些人忽然凑到徽猷殿前,延昌帝自然明白他们打着什么样的主意,也猜到了接下来自己将会面临的局势。

“都起来罢。”他说道。

“鹤奴,去,叫几个人,给他们都看座。”延昌帝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平和,底下几人却受了惊吓般连连推拒,一再推辞。

延昌帝变得不耐烦,他冷淡地说道:“叫你们坐就坐,哪有那么些话?今日咱们君臣小叙,且不拘那些礼。”

这是不愿再谈公事的意思,众人不好说什么,也不能贸然开口,便只得按着延昌帝的意思坐下,却大多紧皱双眉,或是眼神四转,想要寻求些盟友。

延昌帝又望了下头一眼,点头道:“这里的人,都是老面孔,自我王府时算起,咱们君臣相识已有二十余载。”

“老了,我们都老了。”延昌帝叹道,“昔日的人也一个又一个的不在了,我还记得那是也是在这里,我却是在下首,咱们一块听着先皇帝的教诲。其物如故,其人不存啊,人心易变,眼前却非旧时人。”

众人面面相觑,却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时静默。延昌帝却在此时再次开口了:“我也知道你们的意思,无非是想叫我早下决断,可储君,乃副主,这是国家大事,绝容不得草率决议。诸王尚且气盛,亦不经事,若此时定论,难免再生祸患。”

延昌帝没有说明,但他的几个儿子都不是什么聪敏异人的,待及长成,不过能泛泛谈句文武双全罢了,至于到了什么样的程度,自然是无人敢说,也无人敢议论的。

他们速来生长于内廷当中,受用的都是锦绣膏脂,人人都捧着,不肯叫他受了委屈。如此长成的孩子,骄纵跋扈惯了,倘若手上多掌大权,德不配位,必有灾难。

“天下之大,治国之难,没有比你们更明白的。‘国之兴也,视民如伤,是其福也;其亡也,以民为土芥,是其祸也。’天下此时危如累卵,群狼环伺,若我轻易将此送于小儿,便如置百姓于刀尖上,便是到了九泉之下,亦要引咎自责,心怀不甘啊。”

鲁王欲言又止,他本也不想掺和此事。

鲁王身份高贵,又惯来清闲,便是日日高卧,延昌帝该有的赏赐和礼遇也不会断,自然乐得清闲。只是如今两方争斗不断,宗亲又恐延昌帝偏宠晋王,致使自己利益受损,便少不推拒一人出来,既给天子吹一吹风,也摆明己方的立场,好给楚王多添几分砝码。

思来想去,便只能劳动鲁王说情。

延昌帝一打眼便明白了鲁王的意思,随后便开口道:“我自有计较,不必再说了。”竟是一句话,便将其堵死了。

众人见突破无门,便也只得收拾心神,小心应付良久,方才被放了回去。鲁王落后了一步,他先不忙出去,而是向延昌帝施礼道:“陛下——”

他擡头望向天子的眼睛:“天下楚歌四合,大厦将颠,斗升之水难救,危如发引千钧。救饥拯溺却非一时之功,进退维艰却刻不容缓,臣下身上流着的也是太|祖的血,眼见此景,着实心焦。陛下还是早做预备,一面措施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