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来人却不待徐长者多问,便闪身顺着那道小小缝隙进到院里,反手关上了院门。他将身体堵在门上,凝神细听了许久,见到并没有人声响起,这才算罢。
他随即望向徐长者,向其长揖一礼,面色沉痛地说道:“还请老伯节哀!”
徐长者顿时慌了神,急去扶他,一面追问道:“这是做什么,孩子,快起来快起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
纵使他饱经风霜,也不由为来人口中的话所慑住,身躯颤抖,竟是忍不住老泪纵横起来。
“苍天啊,你为何如此偏颇!”徐长者带着怒恨叹道,“我那苦命的女孩儿,竟是如此福薄!”他不住地用力跺脚,想要借此发泄心中的怨恨。
这深夜来访的信使唤作冯镜朗,却是徐彦的同窗,昔日也曾在沈博望公座下听学,只是他不是一个常定的性子,前往各处游历后,便少听见他的消息了。
徐长者的女儿,徐令仪,此前已许婚给高家的儿子唤作高旭的,也是冯、徐二人的同窗。高旭却正在老家经办一些事情因此这婚约便没有正式过礼,只是口头达成了默契,只待其归家,便要完婚。
冯镜朗深夜来访,徐长者本就心中惴惴,只是按耐着不叫自己的心焦露出来,然而马上他便听冯镜朗道,高旭业已死于非命,尸首随晋王车队入京,已快至京中了,立时悲难自抑。
徐家婆婆此时也整好了衣裳,同徐令仪一道出来,望见众人情态,不由唬了一跳,急急追问道:“这做什么呢?大半夜的,竟闹腾成这样。”
她这时才发现了冯镜朗的身影,有些惊讶,便问徐长者道:“老头子,你说啊,怎么不张口?”
徐长者沉默不语,被一再追问,他方猛地一擦眼泪,叹道:“女婿……女婿不成了!”
徐家婆婆被惊住了,她怔愣了一会,忽然转身一把握住女儿的手。徐令仪站在原地,忽然感受到一阵眩晕和恶心,她捂住了嘴,那种惊愕、悲伤甚至还有如释重负的情绪包裹住了她的身体。
“我没事,阿娘,我没事。”她扯了扯嘴角,希望能够就此挤出一个笑容,却歪歪斜斜地扭曲起来,显示出一种似悲还笑的模样。
“夜深了,今日恐怕是不好去去寻人了,还请冯家郎君先歇息罢,待到天明,咱们再做打算。”徐令仪反倒是最先晃过神来的,她的面上不知何时已有了泪痕,便背过身去擦了擦,旋即又重转过来,温声说道。
徐家婆婆小心地瞧着她的神色,急忙点头道:“说的是,说的是啊。”
她用问询的目光望向徐长者,徐长者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徐婆婆便还是向冯镜朗道:“冯郎随我来罢,彦哥今晚不在,便请你先到他房中休息,咱们过了夜,再做打算。”
冯镜朗也早已是疲惫不堪,又撑着说了那么会话,已是摇摇欲坠,徐长者却并不愿去沾惹其中缘由,便先回了房中,只留徐婆婆左右照应着。
她先向徐令仪低声安慰道:“好孩子,这里头没你什么事情,是你福气太大,女婿承不住罢了。无非是命数不合,两人缘浅,他本就该走这一劫的,只是带累你罢了。咱们先回去休息,那头就是有什么话说,还有阿耶阿娘支应着。你就把心安安稳稳地放在肚子里,不要再提着了,明白吗?”
徐令仪身心俱疲,她勉强向母亲笑了笑,低声垂首道:“知道了。”一面便往自己屋里去,方踏进屋里,她便锁了门,自己颓然靠在墙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夜辗转反侧不提,次日徐长者便亲自出门,到高家请来高旭的父母。他一路神情严肃,对于高父高母的疑问只是摇头,待到坐定,徐长者这才请出冯镜朗,将事情一一说了。
时下风气虽然注重女子名节,但对于已婚妇人的束缚却并不重,高徐两家虽薄薄有些家产,却只是暴富,绝比不上那等豪门公卿防范之重。更加高母徐婆年纪已长,更少了些忌讳,因此能得以同冯镜朗一道叙话。
高父闻言却勃然大怒,他忽然站起身来,一手指向徐长者,厉声道:“徐兄,亏我还敬你这一声兄长,你若反悔不愿将女儿许嫁,要捡那高枝往上飞,咱们明白把话说开便是,难道还真要强逼着不成,何苦又咒我儿?当真是眼中没有一点天理王法不成!就是闹到外头去,你也不占理!”
徐长者面色严肃,他能够体谅高父此时的指责,便叹道:“你我相知多年,难道你还不知我的为人吗?且不必说你我两家结姻之事旁人少有知道,也并未过正式的礼仪,我要解除这婚约,弄不着绕这么大弯子,何况这有证人在此,一应事情也都对得上,便是等到晋王车队入京,亲眼一见,事情真假便能分辨出来。若是只为瞒过这短短三两日,未免也过于儿戏了。”
高父沉默不语,高母却望向冯镜朗,轻声问道:“旭儿到底是因为什么……”
她忽然伏地,向他叩拜道:“请郎君告诉我,请您看在一个丧子母亲的哀痛上,告诉我,到底为什么?!”
冯镜朗急忙上前,一手将其半扶半拽起来,一面惶恐不已,急声道:“小侄怎敢受世伯母这般大礼,您真是折煞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