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徐长者尚且昏沉睡着,他的年纪逐渐大了,平日中极难睡着,又容易惊醒,因此整日头疼的厉害,偶尔困劲一过,更是难以入眠,于是也便练就了一分功夫,即使偶尔被唤醒,翻身后也是沾枕即睡。
晚间徐婆婆出去时徐长者也曾听见了动静,只是模模糊糊地睁一睁眼,含糊地问道:“老婆子,去哪啊?”见徐婆婆不答,也并不在意,只以为妻子起夜,便自己又睡了过去。
直到徐婆婆此时急声高呼起来,他这才猛地挣起,一面披衣踢踏着鞋出去,一面扬声应道:“来了,来了,这就过来。”
却不想徐婆婆一听,却忽然大哭起来,骂道:“这就是你做成的好事!阿多不成了!”
徐长者听了这话,就如兜头泼下一瓢冷水来,发足奔了出去,直到徐令仪房前,方才讷讷地止住了步子。他擦了把脸,只觉面上一片冰凉,身体于此时忽然一颤抖,徐长者复才醒过神来,忙去帮手,将那绳索剪断了。
徐令仪的身体直直砸到了地上,徐婆婆接不及,便自己去垫在底下,一声闷哼,还没缓过神来,便去探女儿的鼻息。
可到底已经晚了,何况徐令仪立定心思欲求速死。吞金投缳,二者齐用,又趁着夜深人静时行事,早已是殒命当时,魂游九泉下,再难回转了。徐婆婆心口疼痛,眼前一黑,就要昏厥过去,好险才勉强立住了。
徐长者见老妻如此情状,还有什么不懂的,只得打叠起精神来,去劝上一劝。谁知徐婆婆初时还回不过神来,此时忽然激动,用力猛捶着丈夫,满面泪光,梗塞难言。
“阿多没了,你还活着做什么,徐琼南。你不劝她,你纵着她去,你还纵着她去啊!”
这院中的动静闹腾的越发大了,徐长者也说不出什么辩驳的话来,只沉默地挨着。邻居也早被这声响惊醒,只是不好出去多管事,到了这时也坐不住,不得不出来了,一面口中说着劝阻的话,一面将两人隔开。
已有相熟的妇人上前,搀过徐婆婆坐下,一面劝道:“你给瞧瞧,是怎么个法子才好?孩子也不能老躺在这冷冰冰的地上,是挪到哪里去,咱们帮其手来才方便,您给点一点。”这些妇人惯于做事,往日里头也经手过不少丧仪,此时知道徐家无人,独子也出在外头,难免不便,欣然的过来帮忙了。
徐婆婆只是抹泪,徐长者悄没声地同众人道了谢,几人哪里敢应,便四散开去帮手了。
黄三婶子却朝儿媳摇了摇头,悄悄把她叫了过来,说道:“到这里凑什么趣,还不赶紧回家,这里有我在着,不用你瞎折腾。”
她意有所指地望了望儿媳的腹部,诡秘地说道:“那可是新亡的鬼,你这肚子也到时候了,若是她心中一股怨气不平,缠上了身,到时候生出个女孩来,有的是家宅不宁的时候。”
那媳妇被唬了一跳,忙应了,一面瞧着众人不察,自己悄悄回去了。其余几人也都暗暗瞧着,有这么个人带头,其余年轻些的媳妇姑娘也陆续走了,场下也就只留下几个经年的老妇人。
徐长者望着院中忙慌的样子,不由一呆,发了好一会怔,方才怅然若失的出去了,要到高家请高卓来再行商议之事。
此间事且不必提,内廷中延昌帝灵柩仍旧停放在殿里,楚王、晋王身故的消息终于呈递到张皇后面前,众人心知肚明地保持着一片波澜不惊的景象,却等不及二人车马归京,便已经开始商议嗣皇帝的归属。
这事闹腾的实在很大,就连最整肃的宫闱中也得到了消息,屡禁不止。流言像是长了翅膀般在高耸的宫墙中流淌,侍女内监眼神转动中,都给这件事添上更玄妙的外壳。
到了这个时候,哪怕是不眷恋人间红尘,世俗杂念的世外高人,神仙妃子,也被煽动起了心中的欲念
没有办法同外臣结交,有子的嫔妃们便只能往张皇后处使劲,纷纷动身去慰劳她的丧子之痛。即使这子不过是个养子,其中打定的主意更是人人皆知。
天下的目光都向此处汇集了。
若说什么玉盘珍馐,金银珠宝,张皇后是从来不缺的。便是问天下,也没有几个敢说自己与其并肩的。众人便少不得从其它地方下功夫,希冀讨得张海月的欢心。
在后宫中,却有一位不大引人注目的钱才人,往昔并不得宠爱,在寥寥几次恩幸里有了身孕,十月怀胎,产下了一个男孩来,到了这时,已有五岁了。
她想要为孩子博个前程出来,又自知比不过旁人,一咬牙,竟是请托了小辉,将那孩子送到张皇后面前,自己则自尽于宫中,草就遗书,极力写自己对延昌帝的感念,情愿追随而去,将幼子留给张皇后教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