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沉得发冷。
山林沉默,叶影婆娑。
山风卷动战袍,也吹不散杀意的锋芒。
付长功没有再说话。
他只是——出剑。
“咻!”
剑光如练,一剑横空,带起半丈灰尘飞散!
冰蝶身形一闪,脚步微旋,侧身而避!
“啪!”
飞石击中她腰侧,恰到好处!
她顺势旋转半圈,从剑影边缘滑出!
气浪震起尘沙!
她的发丝扬起,衣袂抖动,身姿轻若惊鸿!
“又避开了!”铁拳瞪圆了眼睛!
“娘的,这……这都第几剑了?”
蒙尚元喃喃:“十七。”
“从第九剑开始,她就在自己闪避。”
“虽还靠着飞石,但节奏……变了。”
铁拳回头看他,眼中满是震动:“她变快了。”
“嗯。”蒙尚元点头。
“更准了。”
“也更稳了。”
“她在看……在学……”
“她已经在用飞石教学来悟敌剑。”
“她不是在被动躲避。”
“她……在学付长功。”
铁拳倒吸一口凉气!
这话太匪夷所思!
可眼前景象却又让人不得不信!
付长功每一剑,皆封六路杀机。
每一次出手,皆无留情!
可就是这样——
冰蝶却愈战愈清!
她不再慌乱。
她的眼神,在变!
起初是茫然。
后来是惊诧。
如今——是清明!
清——到让人寒毛直竖!
她像是站在巨兽风口,一寸一寸地读懂它的喘息!
读懂了——
就能避开!
“她疯了吧?”
铁拳颤声道:“这不是……能悟出来的东西啊!”
蒙尚元苦笑。
“不是她疯了。”
“是教她的人……太疯了。”
“用飞石——”
“教人看剑气之缝,气口之眼。”
“这简直就是……用蚊子翅膀雕龙刻凤!”
“简直是造神……”
铁拳喉头滚动:“他娘的……”
“这人到底是谁?”
“是人,是鬼,是仙?”
“都不知道。”
“可要真是敌人……那就该杀我们全家了。”
话音未落。
战圈之中,又一剑轰出!
“咻——!!”
这一剑,比之前所有剑势——更快!
更冷!
更狠!
剑光扭曲如龙,弯曲如虹!
冰蝶眼中闪过一缕银光!
她来不及躲!
也没有飞石——
但她却轻轻一转身!
身法微妙至极!
“呼!”
剑风贴身掠过!
裙摆被利气划开一丝!
但人——无伤!
“这是……自己避开的?!”
蒙尚元眼角猛地一抽!
铁拳喃喃失声:“……她已经能感受到气口了?”
“她已经……不靠飞石了?”
“不全靠。”
蒙尚元沉声道:“她在飞石指引下……自己开始走了!”
铁拳看着场中那道轻盈的白衣身影。
她面色苍白,气息紊乱,双膝轻颤,背脊微弓。
可她的眼睛——清澈坚定!
她的步伐——冷静有序!
她在斗!
也在悟!
像一位刚登台的新剑者,在剑林中不断跌倒,又不断站起!
她不知痛。
只知前行!
“……她疯了。”
铁拳咬牙:“可她要是再不死——她真的要变天人了!”
而此刻。
付长功也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缓缓收剑,气息没有丝毫凌乱。
但他的神情,第一次,严肃了。
不是愤怒。
而是——郑重。
他一直是带着轻蔑出的剑。
即便是认真杀,也未曾真正“对敌”。
可现在——
他有了对手。
不是那个冰蝶。
而是——她背后,那双看不见的手。
以及这个在死亡边缘,硬生生被捏成“剑者”的女人!
“有意思。”
他低声道。
“若你真能在我剑下,成道……”
“那你这一世,不枉。”
“可若你不能。”
他猛地抬眸,杀意如焰!
“那今日——我就斩你于成道之前!”
“让你知——什么叫,天人不可窥!”
剑光未止,风声不停。
付长功如影随形,每一剑,皆蕴杀意。
冰蝶的身影,在剑雨之间如风中柳叶,飘摇不定,却偏偏未落。
她的衣角已破,鬓发纷乱,气息急促如雷。
可她的眼睛——始终清明。
那是一种近乎病态的专注。
她没有退路。
她不能倒下。
她只能——继续看,继续学,继续——躲!
“咻!”
又是一剑!
她几乎未等飞石落下,便已先行偏移!
气口——她看见了!
“砰!!”
地面炸起碎石!
尘土漫天,她的身形自烟尘中跃出,再次立稳!
“呼——!!”
蒙尚元长长呼出一口气!
他声音沙哑,几乎带着颤音!
“她避开了!!!”
“又一剑——避开了!!!”
铁拳挥舞着拳头,热血上头!
“你丫的真是疯子!!冰蝶——你再这么打下去都能破碎虚空了!!!”
“坚持住!!!”
“再一剑!!再挺一剑!!!”
这两位将领的呐喊,几乎响彻山道!
而冰蝶仿若未闻。
她只盯着剑。
只感着风。
只体会那剑势划破空气之际,气口生灭的细小脉动!
她像是疯了!
却也——真的悟进去了!
“唰——!”
付长功再出剑!
他已不再保留!
他每一剑都以“杀敌而生”,没有花哨,没有铺垫!
冰蝶旋身,翻掌,挪步,腾跃!
一次次从生死之间逃出!
“咚——咚咚——!!”
她的心跳,在极致危险中逐渐同步于剑势!
“她已经彻底……进入了战斗节奏。”
蒙尚元的声音低沉中透着敬畏。
“这不只是天赋。”
“是命在搏。”
铁拳哽着喉:“她……这是在把命,烧成剑。”
而此刻。
付长功终于停下了脚步。
他立在烟尘之后,脸色苍白,眼中却再无一丝轻蔑。
他静静望着前方那道身影。
不高。
不强。
可那身影,却一次又一次地,从他的剑下逃脱。
“从未想过。”
“一个准天人。”
“能把我逼成这样。”
他喃喃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丝难掩的钝痛。
“我曾于天机山下,七日未动,仅以心剑断泉。”
“我也曾于北疆雪原,连斩五人王座,血不染靴。”
“在那之后。”
“从未有人,能让我用这招。”
他抬手。
掌心握剑,剑势未起,却已凝寒。
蒙尚元眉头一跳!
那股气机——变了!
“不是刚才那种杀势。”
“是更沉的。”
“更慢的。”
“更……”
“死的。”
铁拳一颤!
“他在——蓄招!!”
“这是要来真格了!!”
果然。
付长功微微吐息,手中长剑缓缓斜落,贴地如水。
他望向冰蝶,第一次——像是在望一位真正的对手。
“这招。”
“唤作——寂海。”
“是我唯一为死而铸的剑。”
“能走出这招者,从未有过。”
“你若能破。”
“便是当世第四。”
“可惜——你不会。”
他说得很慢。
很轻。
却仿佛一句句挖入骨髓!
“寂海……?”蒙尚元眼神剧震!
“传说中……连北地‘黑岭大僧’都未撑过三息的那一剑……!?”
铁拳哆嗦着:“那老和尚,天人一重巅峰……”
“是被——一剑封心的。”
“完了。”
“这剑要是出……冰蝶绝无可能避开……”
可冰蝶没有动。
她站得笔直。
她听得很清楚。
也明白这招意味着什么。
可她还是站着。
哪怕身上每一根骨头都像快断了。
哪怕双腿已经麻木。
她也没后退。
“来吧。”
她淡淡吐出两个字。
声音轻,仿佛羽毛。
但落在付长功耳中,却如雷贯顶!
他猛地抬头,眼中第一次——露出战意!
“成败于此。”
“你若能接,我认你为敌。”
他不再说话!
剑势,凝起!
风停!
林寂!
草木伏低!
山中猛兽尽伏,飞鸟避影!
天地间,唯有一人持剑!
寂海——将临!
“唰——!!!”
剑未落,风已寂。
这不是飞驰的剑光。
这是一道,慢到极致的——死。
付长功的“寂海”一招,终究挥出。
剑势未至,万物已伏。
那是一种从灵魂深处透出的压迫,不是疾,而是“缓死”。
冰蝶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不同。
不是锋利。
不是凌厉。
而是——彻底的无声。
“这是……什么剑?”
她脚下一滑,衣袖鼓荡,内力翻涌,欲避!
可——避不动!
她的双腿像被锁住了一般,体内真气明明奔腾如涛,偏偏无法催动外放!
她试图去感知气口。
却——感知不到!
没有破绽!
没有缝隙!
就像置身一座无门石屋,风不动,光不透,连生死都被熄灭!
“这是……”
她第一次,眼底浮现惶然。
“寂海。”
这不是一剑。
而是一片域。
剑意之下,一切破绽都在“寂静”中沉没。
而就在此时——
“啪。”
一枚飞石,如约而至,击在她后腰!
她身子猛然一震,向右偏斜半步。
正好,避开剑势核心!
“呼——!!”
她惊出一身冷汗!
还好……
还在……
飞石还在!
可她下一息,却骤然心头一惊!
不对!
飞石的力道——减弱了!
“这一次,差点没打准……”
她脑中警兆顿生!
“是我迟钝了?”
不,不是!
是——飞石本身的节奏变了!
“又一枚!!”
“啪!”
她再次避开!
这一次却只避开了七分,剑意仍擦过她的左肩!
“嘶——!!”
一缕鲜血飞溅!
冰蝶痛呼,跌退半步!
这是她自战斗开始以来,第一次真正负伤!
“为什么……”
“飞石……不准了?”
她大口喘息,鲜血顺着肩胛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