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她转头看向他,“你呢?”她看着自己问。
他悬在半空的手愣了半秒,马上顺势移到自己脑袋上,往一边掰头,做拉伸斜方肌状。动作一气呵成,伊莎贝并未察觉出异样。
“我啊,”他说:“wannabeyoungfortherestofylife.”望余生永葆青春,一句歌词
伊莎贝听罢会心一笑,问:“《18tillIdie》一首歌”
“没错。”
“村上春树?”
“没错。”
语焉不详的对话,令旁人摸不着头脑,他们脸上却不约而同地浮现出笑意。
和谐氛围里亚瑟的一只手藏在背后不知所措。
然而此时,江边广场自动贩售机边,贾斯汀手里拿着瓶水,浑身僵硬,像具雕像速冻在那里。他目睹了刚刚的一切。
他下午从巴黎回来落地上海,时差也没倒,就和团队来在附近庆祝项目结束,刚结束。一整天奔波劳碌的他和同事们路过著名的江边跑道,想买瓶水润润口干舌燥。
可谁知,他居然在凭栏处灯光下,一眼看到了那熟悉的生命力顽强的长发。
和她旁边那个男人。
那男人高大健壮,和他一比,旁边的女生越发娇小。
更令他发抖的是,他刚刚居然差点拍了她的头!这个动作他太熟悉了!像她曾经拍自己那样。那根本不是大陆安慰朋友的方式,他早就知道了。
伊莎贝在上海无亲无故,这不可能是她的哥哥姐夫之类。况且,他伸出又缩回去的手将他的居心叵测暴露无遗。贾斯汀暗暗咬了咬牙,呼吸变粗起来。
“贾斯汀,走啦。”同事们招呼他。
“哦,你们走先,我有点事。”他跟他们挥手道别,留在此处。
该怎么办呢?
上去质问?以什么身份?她没回微信,她拒绝自己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他怔怔地站在那里,看着不远处灯光下那不属于他的画面。
以前他不曾对哪个女孩上心,现在发觉原是占了便宜,少了不少心碎。不像如今,他步步紧追,一再厚着脸皮付出,却节节败退,颗粒无收。
他不是没脸没皮,死缠烂打的人。他矜贵,面浅,风度是他的信念,他甚至不喜欢对人说不。如果她没出现,他依然可以稳稳坐在矜持的深殿,轻吻别人的手背。
他无法迈开双腿,看着她和他离开广场,分别打车离开了。
终究是自己失败了。
他问自己,这个选择是不是错了?如果自己听父亲的,不抛家舍业,现在不用每天因别人公司的生死问题疲于奔命。大可以开着豪车,追着她满世界跑,她没机会和别人接触,就不会发生今天的场景。
不不不,他马上又否定自己。即使锁住她的人,也没用。她不会托付给一个吃老本的二世祖,她瞧不起这样的人。否则在伦敦她不会一再犹豫。
剪刀手爱德华里有一句台词“如果我没有刀,我就不能保护你。如果我有刀,我就不能拥抱你。”
现在的陈少贾斯汀,除去了华丽外衣,像社会上所有普通的年轻男孩一样,去奋斗就没时间陪女友;陪女友而不奋斗,就无法给她安稳的未来。
不,贾斯汀比他们还难,他想要照顾的女生早已不和他在同一起跑线上了。
他本想用最短的时间追上她,让她知道他可以靠自己,她可以信他。所以逼自己一天当成72小时用。现下惊觉,好似痴人说梦。他只怕他这样跑起来,也追不上她。或者,跑不过其他竞争对手。
她身边那个男人,成熟老练,游刃有余。他不会像自己,如两手抛三个球踩钢丝的马戏团特技演员。
小时候看的港剧里面有一句话:男人烦恼,不是因为钱就是因为女人。
人间几个月,两者都体会了。
他扯开衬衫扣子,不再顾及绅士风度—它有什么用?坐在广场的阶梯上,在一个陌生的城市,人生中第一次问自己:值得吗?
过去的人生,他消耗的是与生俱来。总有他人的钱包来买单,payer是远在另一大洲的姓家主,所以他很少思考值不值得这样的问题。即使是自己滚瓜烂熟的财务概念ROI,对他来说也一直只是数字的等价公式,在等号两边尽力腾挪即可。
可今日,天地巨变。等号左边是自己每天活生生的几乎20小时的生命,所有的、全部的,甚至包括睡眠中的精神、意志、身体、感受,还不包含身处异乡、人际关系、向上管理、团队合作、冲突处理等等所消耗的额外元神,等号右边是?
作为半个banker,这笔投资实在太坏。孤注一掷,赌注和风险都太大。而放到一张pl损益表,一种企业财务工具表上看,这绝对是净亏的生意。
他开始明白那日哥哥眼中的怜爱,查尔斯关切他辛不辛苦。
来上海那么久,他第一次想起了深水湾那栋三层的白房子。
家。
那是深海螺贝,坚硬庇佑柔软螺肉。是小小轮船,风浪再大它自有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