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鬼劫
于沨缓缓走上七楼,房门没关,段景尘站在正对门口的桌子旁等他,看他回来,立马问道:“那团妖气你没能收下?”
于沨点了点头。
“可能是那睚魈的问题,他给的太少了,你都捞不到,”段景尘说,“没事儿,我给你拜吧,补给你!”
“不用,”于沨挡住他要躬下的身,“没为你做过什么。”他岔开话题:“里面穿的衣服,再给我找一件。”
段景尘“哦”了一声,依令去拿衣服,他打开衣柜,半个身子埋在里面,在里头左拉出来一件,右掏出来一个,衣服全部捣个烂,贴身穿过的不想拿给于沨,于是翻了半天,只掏出一件松垮的长袖,他皱眉看着,“这个你穿可能会大。”
“没关系,”于沨捡过来换上,看着那被剖了腹似得衣柜,没管住嘴,“重新归纳好。”
段景尘不辩驳不诧异,仿佛理所当然的听他的话,转回身便去收拾,在衣柜里摸来摸去,不知道又摸到了什么:“哎,我把这个都忘了,找到了,你看......”
“我有些事想问你。”于沨忽然正色道。
段景尘咽下没说完的话,手举着个刚从衣柜最里头摸出来的小盒子问:“什么事?”
“你的眼里,”于沨看着他的眼睛,“这世界什么样?”
突然聊到这儿,段景尘有些不明白:“什么意思?在我眼里这是一个花花世界?”
于沨沉吟了一下,仍旧认真:“你能看见妖物的命脉?那命脉什么样?”
段景尘想了想说:“每个都不一样,会团成一结,刚那个睚魈的就在头顶,百会xue附近。”
和刚刚他看到的恰好对上了。于沨手肘拄在膝盖上,模样疲惫地搓了把脸。
段景尘问:“有什么问题?”
于沨没说话。
有问题,问题就出现在这。
进入这里以后,幽魂、命脉、真身,这些本应该看不见的东西都呈现在他眼前。
再天赋异禀,神通广大,他这双人眼最勉强能在阴气重的时候看见鬼,但命脉与真身,是非人眼里才有的东西。
而且不存在于沨收不了的功德,再稀薄也能入他之手,吸入灵脉,除非……
除非那功德对他而言是假的。
段景尘手里掐着小盒子,因为举了太久而不动声色的垂下,他僵着欣喜的笑容,不懂于沨在想什么,只是关心地问道:“你脸色很差,到底怎么了?”
于沨不做声,回想自己曾见过这种情况,是在铺子里,接下妖物白事的时候。
妖死后,会形成“走马灯”——
和传闻中人死之前,会像幻灯片似的在眼前快速播放一生中的事类似,妖物死后,能量大者会形成一个独特的“幻境”来追思此生,大多真假掺半,恍若一场旖旎的梦,且不仅能放给自己,还能带上别人一起参与,入者所视便为死者所见。
段景尘死了。
段景尘居然会死?这个惊人又残忍的答案却是目前最可靠的解释。
于沨心口骤然闷痛。
浮白道内寻死不成的非人,突兀地死在了跟自己表白的第二天。
夜里跑来的绿蘑偶不是来找他求救,更不是让他送他回家,而是让他来为他…收尸……
于沨逼着自己快速消化,整理好表情,一张嘴,声音已经哑了:“我没事。”
段景尘一脸担心。
于沨却才是真正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走马灯”一般不会维持很久,能量最大的,也不过24小时,24小时后,妖尸会和人一样开始腐烂,肉身消亡,幻梦随之破灭。
他现在也可以马上离开,破除方法很简单,不需要打斗,不需要逼迫,只需要告诉段景尘,他已经离世,这里很快会分崩离析。
可段景尘似乎为了缓解气氛,对着他笑了下。
那双笑起来的狐貍眼眯得细长,遮住瞳孔的漆黑,反而淡化了眼神中久病的冷感,竟露出来点不多见的明媚。
于沨一顿,几乎要咬破舌尖,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清楚自己的本分,应该走出去,去收了段景尘的尸身,去检验他的伤口,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是谁杀了他!
但话到嘴边,越是要说,胸口的沉闷越是浓重。
段景尘看于沨有些神色古怪,笑着宽他心说:“你累了吧?等一会儿再睡,这个东西给……”
他话又没说完,房门咔哒一声,被人用钥匙打开。
一个表情凄苦的绿蘑偶走了进来,没等走两步,忽然被猛得一踹,踢进了屋子里,直接滚到了段景尘脚下。
“靠!”段景尘用脚稳住滚来的绿磨偶。
紧接着,门口一下子冲进来一大批的精怪,个顶个绿,像是一群大热带盆栽,霎时间摆了一屋子。
都是老林子的常见的山精,原身是树瘿子,是长瘤了的树在电闪雷鸣的时候吸了天地之气,吸多了,有了人形的,就可以化作“枫鬼”,人形,个头大小不一,小则半米,高可不计数,浑身是纠缠的树藤,那张脸青白底儿,木纹从眼睑越过眼袋,裂到耳根。
他们很有组织纪律地派出几个大个头,率先将于沨和段景尘的围起来,其中有一个会说话,开口磕磕巴巴的说了一句:“打打打打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