卦中湖(1 / 2)

卦中湖

于老调下午酒醒,跟谢成恩聊了一会儿,便要走了,走的时候顺道带上了谢钦。

谢钦猝不及防被亲爹送人,可亲可敬的老父亲替他收拾好了行囊,也不等他本人确定能不能胜任,便直接被发配充军。

来不及叹息揽得这件难事儿,谢钦再回过神来,已经下了三轮车,到了成衣铺的门口。

这里有些破得超出了他的想象,房屋建筑虽古香古色,但院内杂草从砖缝里钻出半米高来,风一吹,满庭萧索。

走进堂里,席地并排坐着两个包着纱布的妖怪,齐唰唰地向他打了招呼,谢钦拽书包肩带的手一紧,磕磕巴巴回答:“你们好。”

于老调给他扔下一句“当自己家”之后就钻进了自己的卧室,临进去前,于沨还嘱咐了一句:“今天不许抽烟。”

于老调关门声明显有些大。

谢钦:“.......”

这家里谁才是爷?

他继续跟着于沨往里走,撩开门帘,进入到一间小卧室中。这房间向北有一面小窗,高柜窗旁,一张矮床,床上有个....嗯?绿球?

球还会动?!

谢钦眼睁睁见那东西自己从床上滚了下来,到于沨跟前,伸出手,好像是索要什么,于沨温声摇头说:“我请了人回来,给他看看。”

绿蘑偶懂事地垂手,继而用他那张诡异的脸盯着谢钦看。

谢钦尴尬地挥手:“你也.....好?”

绿蘑偶眼睛眯成一条线,仿佛在看个傻子。

于沨把瓶装的“段景尘”从怀里拿出,递给了谢钦:“劳烦你来一趟,在外面我总不放心,”他苦笑一下,“总觉得他离开我的手就会消失。”

“小心些也是应该的。”谢钦小心翼翼地接过来,闭上一只眼睛,贴在瓶面往里看,“太薄了,根本看不清。介意我把瓶盖打开吗?”

于沨摇了摇头:“打开吧。”

谢钦轻手地打开,采用了“扇气入鼻法”,一扇,那股糟木头味直冲他的天灵盖,他呛了下,把瓶盖快速拧上:“咳,还是那个味儿!得种上,给他选块木材做身吧。”他想了想,“外面就是一片山林,选一个耐久性好,强度大一点的树杈。”

城隍庙外的山林里树种很杂,浩浩林莽,入秋都见枯黄,唯有松柏青翠。

于沨和谢钦没耽搁半分,从成衣铺出来,进入山林外层不断寻觅。

谢钦犹如熊瞎子劈苞米,看好一个,前面总有更好的等着他,刚刚取下的枝杈就扔下不管。

于沨不停穿梭,最后站在了一颗高大的柏木前。

那柏木有种说不出的静穆,倒跟段景尘这人并不符,风袭来,它也一动不动,与他仿若静静相看。

谢钦刚扔下手里的小树枝,就看见于沨驻了足,走了过来一起端详:“这个也真不错。”

“就它吧。”于沨说。

身体的材料找到了,接下来就是谢钦的“种魂”仪式,于沨没见过,不知道这是不是家传秘学不能见人,想要回避之际,就见谢钦从背来的小书包里掏出来一本厚重的书——《园林植物栽培》。

鬼三儿也过来凑热闹,和大头鬼窃窃私语:“他在干什么?”

大头鬼:“查、查资料?”

绿蘑偶录了鬼三的那句:“他在干什么?”

于沨也不由得眼皮一抽:“......”

谢钦全都不理,拍了拍那卷了角的书,浑然不觉旁人的诧异,他咬着手指,查找目录:“啊,在这呢。”

哗哗翻看书页看了一阵儿后,他啪地把书一合,一副临阵现磨刀,又快又光的情形,抄起工具,给柏木砍出一个光滑的切面,在切口处竖切一刀,削开了个缝。又把那魂魄倒了出来,用手捏了捏成了个尖尖的形状,瞄准那缝隙,两方一接,最后,从书包里拿出来一包保鲜膜,给接口处缠上了。

于沨和三个妖怪皆汗颜。

没看错的话,这就是传说中的嫁接吧?

种魂就是这么种的么?这么朴实无华吗?

谢钦拍了拍衣服起来:“好了,过几天这东西就会逐渐有人形了,隔一天一浇水,用灵气滋养,就不用施肥了。”

于沨拿起那一把树杈子,很懵:“这....这就可以了?”

“活肯定能活,但…我之前说过,种残魂没什么用,就是因为他即使有了人形,可人性仍旧短缺,也称不上是原来那个人了,只能当作个念想,”谢钦遗憾地说,“它可以慢慢长,但时间非常缓慢,以百年计,非人寿可比,而且如果中间有意外发生,还是会夭折,理论上不可实现。种魂一术更适合完整的魂魄。”

“如果把其他碎魂找到呢?”于沨问。

“你想把碎裂的魂魄拼合在一起?”谢钦挠了挠头,“这难度会很大,我也…没怎么听说过。”

沉默一会儿,他又道:“但我爷爷说,这世上东西都是有价格的,包括命与运的变动,都需要行使人的代偿。”

于沨没说话,低头静看掌上柏木枝。

谢钦轻轻喊了他一声:“于沨?”

于沨不擡眼,脸上挂出一个浅淡的笑容说:“我试试。”

*

谢钦在于沨进入里间和于老调请教商量的时候,一直坐在堂里的椅子上候着,有两道目光从他右侧袭来,还有一道干脆一点不避讳,用那“简陋”的双眼直勾勾地看着他。

谢钦有些怀疑这绿蘑偶的眼睛到底能不能视物,那鼻子和嘴也真的有用吗?

没多久,于老调跟着于沨从房间出来,咳了两声,说:“沨儿你说得也对,让他死也死个全魂,别魂飞魄散的四处零落,”他掏出老年人手机拿了老远戳着上面的按键,“那我给你们找个人算一算,看看下一个在哪呢?”

算方位就得会看卦,他们浮白道的路数都歪到了园林种植去,可想而知,对正统的符、卦、咒,一个也不会,好在于老调还有些人脉。

然而他拨了几个号码,全都没接通,清一水的还都是“你拨打的电话已停机”,气得于老调一摔手机:“他妈的,这些老东西不会都死了吧!”

谢钦:“........”

很有可能嘛。

于老调:“实在不行,我上武当山登门去找他们去!”

这么远??

于老调佝偻着老腰,就要往外走,脚还没迈过堂屋门槛,就听“叮叮”清脆的两声。

于老调回过头,见那绿蘑偶将三枚极其古旧的铜钱,摔在了地上,身上蒸着妖气。

于沨感觉耳侧发丝拂动,屋内刮过一阵无由风,吹动被放置在地上的柏木,一簇鳞叶从枝桠断开,吹落在铜钱之上。

稀薄的妖气被这几枚铜钱吸收,它口中跟着放出了一个好听清亮的男声,是段景尘的:“看卦要活学活用,用些妖气,算出来的答案更准,哎,别摇出来一个卦就让我看,你自己看!”

“这卦是——”绿蘑偶顿住,仿佛是在搜索着它过往记录的词句,将它们拼凑在一起,“林、中,大、水、旁,西、北、方。”

段景尘曾教过笨拙不开灵智的它卜卦,脾气差,但耐心好。吐出来的一字一句都是段景尘的说给它听的。

绿蘑偶说完这句话便四脚朝天,犹如小青蛙,噗通一下栽倒。

于沨过去抱起它。

“它咋啦?”谢钦惊讶这小东西真会说话,但不知道这说的是什么。

“累了,”于沨将灵气覆在绿蘑偶的头上,为他疗愈,看了看铜钱上那饱嫩的小鳞叶,卦有示意,是成功之兆,“大矿山林中有一处湖水,那有其他碎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