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樾地
谢钦咽了咽,润了嗓子,指着院门外:“最开始这里的路最远只通到上次去的河边,但刚刚我转了一圈,有一条路开了,一直通到村外。他今天下午向村民打听过路况,就是为了计算出来这一条路,估计今晚就会离开。”
于沨:“路向南方?”
谢钦点头:“你怎么知道?”
“他向毛伯问了赶尸人,他好像很在意的样子,”于沨说,“还提到一个地名,鬼樾地。”
谢钦皱了皱眉:“我问宗门的时候听到了这个地方,四州宗门有哪些这群乡村野夫叫不上来,而南境本地是没有宗门的,原因就是南方多魔瘴,算不上是灵土,你刚刚说的那个地方,就是一处人、妖交界的鬼集,过了那,再往南就是魔煞生存的地方。还有,我留意了你上次说的北境,仍然没有任何消息,我觉得不像是因为地理位置远而不知道,更像是北境这个地方——不存在了。”
时代山河、风土人情,一个千百年前的世界在三言两语的询问中被谢钦一点一点勾勒出来。
于沨向房门内看了眼,他冥冥之中有所感——段景尘一路走到底将会是一条绝路,而他不愿与人说。
“我们得跟紧他,碎魂就在魂主身上,”谢钦见于沨没什么反应,又说,“在出魂忆之前,要一直在他附近。”
“好,”于沨声音没有波澜道,“我看着他。”
房间内只剩下半盏烛火,段景尘侧躺在炕上,呼吸匀长,已经睡着了,火光暖了他枕上的侧脸,不停地晃动。
于沨先进了屋,吹灭了灯,在黑暗里盯了会儿他的脸,然后上炕,躺在他身边,背对着闭上了眼。
谢钦半晌才进来,进来的时候摸着黑,心中无语。
于沨这人看着是彬彬有礼,和蔼可亲的,但其实几次于沨也不管他死活,满心满眼掉在了那可怜受伤的段景尘身上,灯都不知道给他留,他叹了一息躺上炕,心大得没多一会儿,就打起了呼噜。
后半夜,段景尘悄然睁开了眼。
他轻飘飘地起身,似是对所有位置已了熟于心,拿了盲杖,却没用,而是别在了腰间,他像是可以看见一样,趁着夜色,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毛家小院。
片刻后,于沨坐起身,看着身边空荡的床铺,段景尘走得干脆,没有道别,多一个字都没有,毫无留恋地离开了。
他推醒打呼噜的谢钦:“他走了。”
谢钦懵懵怔怔的醒过来:“啊?走啦?走走走,我们也走。”
两个人借了毛伯的衣服穿在外面,披星赶路,追着段景尘出了村庄,远远跟在后面。
段景尘眼盲,但脚程并不慢,他没有木棍探路,而是将灵气铺散周身,随后犹如触角一般再向外扩散,路线似乎已经烂熟于心,见岔路,未曾迷茫。
谢钦困得不行,睁着酸涩的眼睛也在感叹:“他的修为真不可小觑,眼睛都看不见了,灵力居然能做到这个地步,你看他在夜里亮得跟探照灯似的。”
“.......”于沨看着眼前那光点,说,“他这样很引人注目,不会不安全吗?”
谢钦揉了揉脸:“他应该也知道,不然不会走得这么快,我们小心点,他灵气铺得这么大,很容易被他察觉。”
不出所料的,段景尘一路南下,天将蒙蒙亮的时候,他进入了一片小树林中,好像越到这边,他越来越熟悉,将灵力收回大半,慢慢走地往前走,在林中停下脚,似乎是要休息。
谢钦也好不容易坐下身来,于沨却看着周围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段景尘坐到地上,运气将内伤再次疗愈一遍,匆忙赶路,灵气消耗巨大,他多少也有些吃不消,他顺手摸到了一把树叶儿,揪下来一个放在嘴里嚼,当作了“早餐”。
要在天亮前到达目的地。
稍作休息,他便起身,步子刚迈开,一阵惊鸟从他头顶飞过,段景尘敏锐地侧耳倾听,随后勾了勾嘴角,靠在树上不走了。
“瞧瞧是哪位贵客来了?”一个男声突然在高空响起,“净山宗那个逆徒,段景尘,段大公子。”
旁边有附和的笑声。
段景尘也笑着:“别装天圣在上面说话,找我有事?”
“哪有什么别的事,现在道上谁人不知,你段公子偷了净山宗的镇山之宝‘养心玉’,您一出净山,消息就传遍四州,”那男人说,“来这一路上,找您有事的是不是很多啊?”
“你也是为了那块玉来?”段景尘漂亮的嘴角勾成锋利的角度,“我这真是十年苦修无人知,一朝窃玉天下闻啊。”
“都想见识见识四州大宗门的宝物嘛,您给我们这群人开开眼。”
话音落,一群暗影似的人鬼魅地从树林后来走来,为首说话的男人一身黑袍,面容黝黑,小眼睛,唇上两撇标致的胡子。
谢钦看到那边情况,啧了一声,他像一个看着戏,但热血沸腾的观众:“这倒霉催的,这群人我看着可不像好人呐,段景尘又一劫。”
于沨紧张地攥了攥拳头,他是那个难以出戏的人,紧张地听着那边段景尘开口说:“想见养心玉,你们不配。鬼樾地都不敢进,只到外围堵我,是想碰碰运气吧?看我是不是如传闻一样身受重伤,在我尸体上扒点食儿出来,你们也敢叫人?蛆虫罢了。”
自他窃玉出逃,数不胜数的人来拦路,这不是段景尘遇见的第一伙来,不知身份,不知来路,但对方都能叫出他的名字。
小胡子似乎是说中了,呲牙咧嘴,不拐弯了:“人都要吃口饭,我们兄弟本领不高当然只能请您高擡贵手,段公子,您不屈了,净山恨你入骨,你今生也回不去四州,只要你在,鬼樾地迟早也会被掀开,不如长眠在这幽静山林中,兄弟们给您立个衣冠冢。”
“哦?那给净山当走狗,您收多少银两?”段景尘说。
“十万黄金,”那男人向身旁的挥手,意思一起上,“是你的悬赏价。”
“听起来不错,”段景尘挪开一步,他长袍在风里吹开,“命在此,你来拿。”
这群亡命之徒一个个冲上去,他们在奔跑中从袖里掏出了尖刀,段景尘听周遭风声舞动,他灵气挥开,左侧率先受感,尖刀刺向他的手臂,他起肘让位,右手精准地抓住了来人持刀的手,段景尘一笑:“借来使使。”
下一秒,那人嗷地一声惨叫,整个手腕脱臼,刀被夺下,接着身体跟着被一抡,砸向了自己人,拿到刀的段景尘嫌那刀钝,刀短,他放手一扔,刀被灵气擎住,飞镖似得扎向领头的男人。
一刀中了他的肩膀,可他不肯撤,这样的肥羊到了嘴边,哪怕割下来一块肉也是好的。
这伙人越杀越猛,一个又一个的向段景尘扑来。
于沨往前走:“不行,再这么下去,他支撑不了多久,他旧伤未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