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平客
段景尘进到小二给的房间内,客栈二楼,刚刚关上门,胸口凝滞的血不受控地闯过喉头,吐了出来。
他用衣袖揩了揩嘴角,摸索到卧床上,他已经放弃再动用灵气疗养,像个长途跋涉归来的旅人,不讲究什么姿势,虾米一样卧在榻上,半昏半睡。
谢钦和于沨站在段景尘的房门外,谢钦低声说:“这旁边俩间都有人住,我看我们还是出去吧,在外面等他。”
“他刚刚上楼的步子摇摆,”于沨盯着那门缝,“他内伤肯定加重了。”
谢钦看他又担心,啧了一声:“你现在找上去,他不会放过你的,你刚刚没看见吗?”
于沨看了眼谢钦,不急不慢地说:“我觉得段景尘不会对我怎么样,”顿了顿,他又说,“以我对他的了解,段景尘不是嗜杀之人,不会有事的,我在他睡着的时候进去。”
谢钦拗不过他,叹了口气,刚想开口说话,就听房间里“咚”地一声,很长一段时间,也没有再发出声响。
于沨把手扶在门上,想要灵气试探,刚一碰,门“咿呀”一声打开窄窄的一隙,一道光亮泼进房间,就见段景尘长发散乱,倒在地上。
于沨冲了进去。
谢钦长叹一息,蹲在门外。
于沨将段景尘抱起,放到榻上,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发现段景尘再次发烧了,说到底这具身体现在跟他一样,即便有多少修为、多少功德,这都是一具凡身,他都是个人。
于沨将自己的手放在了段景尘的胸口,用灵气去愈合他的内伤,可那五脏六腑仿佛都要弃段景尘于不顾,不论怎么用灵气修补,都呈现不可逆转的倾颓之势。
没用了。
他再怎么担心,再怎么想要在这个于事无补的魂忆帮他一些,想要他好过一些都再没用了。于沨也终于认清,段景尘的这具身体已经撑不住了。
内伤未愈,他执意上路,路上渡耗护持心脉的灵气,用来弥补视力上的不足,再遇拦路截杀。
行至此,是强弩之末。
于沨眼睛一热,一把泪猝不及防地留下,划到下巴。
“于沨。”谢钦看见了,叫了他一声。
于沨忙擦一把,整理好表情。
“这是他选择的路,”谢钦声音平稳地安慰,像一个历经沧桑的老者,“身在局中,我们看不到他的过往,也看不到他的前路,陪着他就好。”
于沨点了点头,帮他把被子掖好,坐在了床下,静静半晌,他起身略带鼻音地说:“我去给他叫点吃的。”
楼下那小二还捂着头,脑瓜上被段景尘开的口子半天也没愈合。
于沨走到柜台前,感觉开口给段景尘要粥,这小二八成会下毒,但他身上也没这儿的银钱:“这位小兄弟,我是大夫,你这口子得缝合,我帮你,给我一碗粥。”
那小二呲牙咧嘴忍着疼,睁着一只眼看他:“你真是大夫?”
他竖起两指,向着店小二的头顶荡出一抹灵光:“肯定会让你好受点。”
店小二霎时感觉自己头上冰冰凉凉怪舒服的,点头成交。
谢钦在一楼找了个不起眼的地方刚做了一会儿,就看着于沨端着粥又上了二楼,他皱了皱眉,犹豫着要不要跟上去。
于沨推门进去,刚把粥放在了桌子上,床上的段景尘直挺挺地坐起,抓了枕边那刚刚杀了人、满是脏血的枪棍,向着于沨胸口刺去。
“时风!”于沨喊他。
段景尘的手一顿,那枪像是拿不稳了,但他死命地攥,指着说:“你是谁!”
于沨顿了顿:“大、大毛啊。”
段景尘几欲攥碎枪杆:“你一直跟踪我。”
于沨不置可否:“我担心…你,你受了很重的伤。”
“你一介凡人,用你挂怀我的伤?”段景尘的态度恶劣,“你到底要做什么?你也想要养心玉?”
于沨摇头:“我不知道什么养心玉。”
段景尘的枪尖又近一寸,正这时,谢钦连爬带喘的冲了过来,撞开门,一个滑跪到了段景尘脚下,紧急救场,带着哭腔道:“仙长,我哥大毛他,他,他其实真的是放不下你,你或许不能理解,我哥这二十来岁,他不娶亲,其实.....其实.....都是.....”
段景尘打了个颤,想到了什么。
谢钦继续飙演技:“哥!不如告诉仙长吧,别让仙长误会了你,实在是仙长你风姿绰约,我哥一见难忘,我哥这人这么贤惠,想必你也猜出了几分,放心!绝不叫仙长恶心,绝不叫仙长难堪,此来诉清了心意,别无遗憾,我带着他回了。”
段景尘那张惨白的脸上神色几变,表情十分复杂,却有让路的意思。
谢钦趁机拉了拉于沨的裤脚:“走吧,哥,别打扰仙长了,仙长定有大事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