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之三
清晨,于沨醒的时候隐隐约约听见外面传来操练的口号声,段景尘并不在,起得比他要早。于沨换了玄离门的服饰,直襟窄袖,一身素白,腰间系了个简单的带子,没有配饰,清雅得不能再清雅。从拂音居出来,向着声音来处走去,过一长廊,一个宽阔的广场打开视野,所有弟子手拿一杆长枪,姿势极其整齐统一,枪杠在腰间反复拦拿,霸气一扎,云枪压枪,气势如虹。
段景尘也在队列之中,额头是汗,神色前所未有的认真。
于沨在一旁静静看着,还不足一刻,忽然旁边过来一个小弟子,书生样,矮鼻梁,个子不高,手中捧着一大叠的文书奏报,道:“大师兄,今日怎么晚了?福阳镇内的祟报已经递过来了,昨晚子湘说您回来了,一切事务您会处理。”
于沨愣了愣:“啊。嗯,我这就去。”
他跟着这位小弟子离开,到了昨晚谢钦和他说起的岚字书房。
书房内整齐地摆满了各种书卷,不仅有案籍卷宗,还有上古符箓册以及各种正统法术。
于沨坐到书房的首位,接下那小弟子递过来的文书。
“这些是这几日积压的祟报,您不在,子湘师兄和子霖师兄处理了大部分,”小弟子道,“报祟者回馈也不错,但也需您再审阅一遍,看一看是否有什么不妥。少主加冠的请客名单已经拟定,也需您复审。”
于沨简单回答:“好。”
小弟子交代结束后,便退出了书房,于沨翻开祟报,熟悉上面的内容,其中详细的记载了每一个地方所发生的邪祟作乱之事,原因、结果,除祟过程,除祟人,一一记录清楚。最新的一案,就是福阳镇沈宅闹鬼一案。他想在除祟人上面找到“自己”的名字,却只写了那三个人的。
并没有他。
于沨觉得奇怪。快速审完近期的祟报之后,他开始翻阅从前的,夹在其中的还有几封书信。来往回信者,似乎是全境各个大小宗门。
于沨一封一封地读,想要从中获得关于北境的更多信息——玄离门为什么会被灭。
书信往来中,是各个宗门的“年度总结”,交代了除祟的成绩,以及境内的安定与异动。来信中反复提到了“鬼兵”一事。鬼兵与“鬼”其实无关,而是区别大厉的异国,称作鬼兵,是因为他们军队中人会使用更为原始的“巫术”。
鬼兵所在之地正与北境接壤,今年频繁异动,掠夺边境,段尊主出去巡边,似乎也正是为了此事。
这些书信发于半年前,寥寥几封回信,多是勉励安慰之语,似乎并无大事。
于沨皱起眉来,擡眼又看了看两侧的书架,忽然看见了什么,放下手中的信件,起身走了过去。
客房外的花影廊,谢钦被殊亦拦下了。
拿着杆红樱枪的少女站在烈阳下,两袖腕甲闪闪发亮,一身英媚,她转枪,“嗖”地一响,枪尖儿倒转冲下,她笑道:“谢公子、何公子,哪里去?”
谢钦笑得极其不自然:“随便看看,随便看看。贵宗门太气派!我们乡下人没见过啊哈哈哈,没见过。”
殊亦点头:“去校场看看吗?晨课刚刚结束,现在是自由练习时间。而且师兄很少带客回山。想必二位定有过人之处。”
谢钦仍然笑着:“没有没有。我二人是被令兄救下的,虽然修道,但并不精通武艺。哈哈。”
殊亦道:“那擅符咒?”
谢钦摇头:“也不会。哈哈哈。”
殊亦纳闷:“那会什么?”
谢钦扯了扯嘴角,他会的那些东西在她面前都不值一提,难以开口。窃天道的行径与正统一比,相形见绌。这时,何拐李怼了他一下,替他道:“他会除妖。但不是物理攻击哦。是精神攻击,直接跟妖魂对话。跟鬼沟通都费劲,跟妖就更是啦。小谢却能够带着那一群迷途妖怪投胎。或者重返人世哦。不过身体素质差得一批!”
殊亦道:“何为物理攻击?”
谢钦偷偷掐了何拐李一把,从嘴里挤出声音来:“不是叫你上了山别说话么。”
何拐李低声回他:“那你知道你每句话后面都加了几个诡异的哈哈哈吗?”
谢钦:“………”
殊亦又问:“何为精神攻击?”
谢钦忙解释道:“我哥他经常胡言乱语,段姑娘不必计较。”
殊亦却道:“很稀奇。与妖魂沟通,闻所未闻。”
谢钦道:“见笑了。”
“昨日撞了公子,”殊亦怀里拿出一小药瓶递过来,“特送红花散。擦在伤处,成效卓著。”
谢钦接过来:“多谢姑娘。”
殊亦颔首,提着枪正准备走,谢钦却撞着胆子拦下她问:“还有一事!段姑娘,与贵宗师兄相识多日,一直称呼为段公子,名字竟都忘了,山下尚可,山上这里姓段者实在多。一时容易叫混,又愧于询问,还望姑娘能够告诉。”
殊亦脚步一顿,点了点头,可张开嘴一卡,似是说过了,却没有任何声音,连唇形都读不出,而殊亦也浑然不觉不对。似是说过了,旋即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