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胡说(1 / 2)

别胡说

朱弦殿。

匆忙赶回的于沨和段景尘身上还带酒气,惶惶走进殿内,两侧弟子肃穆站立,气氛严肃。于沨快速看了一眼,谢钦和段殊亦似乎都不在这里。

殿上主位留给了于沨坐,高坐台上,于沨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手心攥出一把汗。段景尘就站在他身旁,跟他一齐看段子湘递过来的祟报结案详情。

这对被捕非人妖怪中,只有绿蘑偶会开口说话,然而这妖怪没有自己的声音,语言也需要学习,能够与人沟通的,算得上是有些道行的。

这绿蘑偶用了多种声音,拼拼凑凑,交代了他们来到南坡灵洞的原因——养伤。

借窝聚灵气的灵泉山洞内治疗非人的病身。

非人脱去外袍,显露出溃烂的皮肤伤口,反复被腐蚀一般。

于沨瞳孔骤缩——这和段景尘真身消耗的伤很像。然而远远比那时的段景尘还要严重很多。

他心跳莫名加快,预感段景尘或许不是第一个,也不是唯一一个煞化真身的非人。在他之前,有千千万万个试验品。而眼下,或许正是日后段景尘“入道非人”的灵感来源。

段景尘复述祟报上的内容,再次问询:“你说此非人原本是鹿崖关的百姓,被鬼兵抓走后,变成了这样?”

绿蘑偶道:“是。”

这种小妖十分亲民,在鹿崖关那种乱地,甚至会有人饲养。

此非人名叫赵登,三十岁出头,在鹿崖关内务农为生,与绿蘑偶一起生活。某日失踪后,绿蘑偶曾四处寻找,几天后再见此人时,已然面目全非。

赵登的嗓子不能用了,给绿蘑偶写字,它却看不懂,大费周折地比划表演,才让绿蘑偶懂得发生了什么——赵登被抓到了关外,他本以为会死在鬼兵的利刀下,一了百了。

殊不知折磨才刚刚开始。

一间囚牢内,约十人。他们先是被放血,随后一齐被浸泡在万虫沉浮的铜缸之中,等赵登浮出水面时,他确信自己已经死了,但不知为何还有意识。接下来的记忆里更加模糊,黑暗中,他们被困在柱子上,一个手拿血头银仗,长袍鲜黄刺眼的男子站在他们面前,那张脸他却记不清,男人用那把血头仗击打他们心脏,他明明已经死了,却再次还是出现濒死一般的感觉,不住地想要挣扎。

浑身仿佛在被烈火灼烧,赵登昏死过去,再次醒来的时候,身上开始出现了大大小小的疮疤。刺眼的明黄色还在面前,他们说着他听不懂的语言,似乎在打着商量,迷蒙间,他听到一个词“斯祸”,这是“鬼语”,但他久居边关,知道这词的意思——“被驯化的狡狗”。

段景尘听完无比震惊:“这群鬼兵有动作了。可爹……”他看向于沨:“师兄,你们到鹿崖关没有发现异常吗?”

于沨顿了顿,斟酌回答:“尚未。”

段景尘皱眉道:“取金笺来!给我爹去信!”

由他亲自书写,接连发出去了好几封,可他心中仍然惴惴不安,生怕路遇坎坷,书信无法送达。将金笺捆在鸟腿上后,站在长门,目送寿带鸟北去,心中不住祈祷。

他希望是自己想多了。

赵登和绿蘑偶被安置到客房,找来了医师为他治疗。段景尘发完信后,也来到赵登的房间,看到他师兄也在。

医师收了脉枕,摇头道:“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伤,但……”

当着病者的面,有些话他不便说,然而赵登看他为难,立马伸手沾水,在桌上写:“告诉我。”

医师:“你脉搏已经停了,说明肉-身已死,你的魂魄也被动过手脚,这都是不可逆的。而常见的非人却不该有你身上这些伤,他们转变完成之后,伤口会愈合的。这说明……你应该是卡在途中,还不算是个‘非人’,又或者你所转变的非人一类中,会有附属这种疾病,这样的疮疤会溃烂到魂灵深处。竭尽我毕生所学,也无能为力。”

赵登又写:“活多久?”

医师:“在灵泉山洞待着,能延长你的时间,左不过半个月。”

赵登低头,浑身抖动起来,是在哭泣。

在场所有人心中一沉。

段景尘无言走出了房间,步步生风,到校场上猛抽了一把长枪来,对着草桩练习,枪枪正中胸口。他将不平的怒火撒到了把子上,胸口不停地起伏。

半晌才冷静下来,看到师兄站在校场边的水缸旁,正看着他,段景尘走了过去。

于沨:“赵登被子湘送去灵泉山洞了。准允他在那里休养。”

段景尘到水缸中舀了一瓢清水,蹲身在一旁洗了把脸,水嘀嗒地沿着他的下颌流淌:“师兄,我有不好的预感。”

他擡头望着长空,青天入眼,眼中尽是风云,他道:“批我命中劫,怕是快来了。爹常说,鬼兵不安分,迟早有一仗,不知道能不能撑到今夏结束。”

“我不怕死。死在沙场,我死而无憾。”

于沨摸了摸他的头,顺力向下轻掴:“别胡说。”

“师兄!”段景尘方才正经模样荡然无存,呲牙咧嘴道,“我很认真的!”

于沨勾了勾嘴角。没等说话,突然远处传来一个声音,是那书房小弟子:“大师兄!书房还有一堆没批的祟报,师母来人说,占得下月初一是吉日,可受礼。”

段景尘纳闷:“那我爹还能赶上吗?”

小弟子道:“师母说,这有她来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