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见
静了半晌，段景尘一拍脑门，恨不得把自己拍晕过去，可惜，拍了，人也懵了，睁开眼，床榻上那人合了合衣，表情无奈：“你又打自己做什么？”
段景尘：“……………”
于沨：“你，清醒了？”
差不多是醒了，捎着段景尘这一百年不怎么转了的脑子在这一掌下，意外地活跃起来，将方才发生的事情一股脑儿地倒了进来——他先是把人吻了个入肌入骨，又急色鬼一样，按人到卧榻上，还他娘的臭不要脸地唱了个情意缱绻的曲儿。
太不忍直视了……
“冒犯、冒犯了！”段景尘惊叫道，“对对对不住！师兄我错了！”
“噗通”一声，段景尘跪在他面前。
于沨：“…………”
冷汗眼见着从段景尘的额头滴下来，膝行着到小桌前，翻起杯子：“师兄你喝酒。不，师兄你喝水………没水，我去给你弄！”
他起身就踉踉跄跄地向门外走。于沨叫住他道：“不用！”
于沨下了床，段景尘又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师兄，你去哪？”
“…………”哪都不去！于沨安抚道，“你先冷静，坐下来。”
段景尘依言乖巧地坐下来，叠着腿，手也放在膝上。平过气息，脑子在冷下来的几秒钟又回过来一些弯，他才想起，唱完曲儿，师兄好像对他说了些什么，还给他看了些类似记忆的画面。
而生魂化身是重新开始，毫无记忆，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到底、到底……”段景尘看着他，那声音颤，他是太不敢信了，偷偷摸摸地掐了自己好几把，“刚刚那是什么？”
于沨蹙眉，缓缓才开了口。
话头是从段景尘碎魂开始的，故事太长，他慢慢地讲，对面安坐的段景尘一言不发，认真的聆听，始终保持着两腮紧绷的状态。
于沨说的时候停顿过，怀疑段景尘是不是在偷偷咬舌头，才让自己没喊出来。透露给魂主这些东西，其实是对魂主来说是冲撞，也是“叫醒”的一种，一般会将外来人推出魂忆。然而他道完许久，说清了从最开始的相遇，到第一次进入魂忆中发生的事儿，再到后来，全部讲清，段景尘听完，先停顿了半晌，忽然开口道：“我们重逢是多久以后？”
于沨道：“几百年后。”
段景尘怔了下，隔着桌子，一把捏住他的手：“好，好，能见到就好。”
于沨眉头一展，他终于发现了，拨动关于段景尘自身的任何事，都不会成为灵禁地，段景尘受不了的是碰了那些他最为在意的人——看来不等魂忆结束，自己是走不掉了。
段景尘那一双眼睛几乎定在了于沨的身上，细细地看，用眼睛描摹他的脸，他的一举一动，心中满是欣慰。似乎一切都按照他的预想中一样，他的师兄完完整整，没有任何不正常。他有朝一日，真的养成了生魂，而他这样一个狼狈的赌徒，赢到了最后。
先是傻乐了一会儿，回过神来，段景尘才正经问道：“你刚刚说有一群叫浮白道的人把我抓了去，然后灵魂碎裂了，形成了魂忆，然后你可以进入我的记忆中？”
于沨点头。
段景尘哦了一声：“看来我的魂魄足够坚韧啊。魂忆这东西都有了。”
于沨：“你也知道魂忆？”
段景尘道：“小时候，在一些书里读到过，有过了解。”
于沨忽然意识到，正常状态下的段景尘或许是全世界对术法玄灵最为了解的人，他道：“你中了刀，那刀有咒文，我看不懂。刀身是金色的。”他一指他胸口下二寸，“刺在这里，挂师看过你身上的伤，说是那里有一个什么东西。”
段景尘揉了揉那位置，道：“应该是养心玉。”
“是。”看过段子湘临终前的交付后，于沨也差不多是这样的猜测。
段景尘道：“年月久，契咒松动，子湘临终给的养心玉护了我周全。用金刀的人杀我的人，知道养心玉在我体内的位置，养心玉被取走后，我魂魄飞散四处。那把金刀应该不是俗物。你可以记下多少咒文，画给我看。”
找来笔墨，于沨凭借几次见过那金刀上的咒文，复刻下来一段，段景尘看了看，一挑眉毛道：“是九重轮回咒，配金刀，这够得上阎王殿神职用的法器了。”
于沨犹豫了一下道：“他们大费周章，取你肉身，夺你魂魄。你觉得是为了什么？”
段景尘思忖了一下道：“你们的什么浮白道，在我听来和从前各个门派没什么区别，各有各的本领，各有各的图谋。我久活成邪，正道不屑，想要长生他们大抵不会选我这一条路。”
于沨认可：“郑家那位家主也用了邪法，不过表面上也是杀邪之举。”
“这梁家的瓷窑更像是一个大型的炼丹炉。他们现在给我放在那里，还用药液泡着.......难不成想把我炼成丹？吃了？”段景尘撅嘴，“太恶心了！”
于沨却道：“烧制一件好瓷器不容易，变数太多，还要讲究天气。可胚子一旦放进去，没有第二个了。炼丹和这烧瓷一样，都需要碰运气，我觉得他们不会这么冒险。”
段景尘琢磨了一下，问他道：“那你如今修为与他们相较，如何？”
于沨想了下，道：“浮白道同辈中尚可比拼，老一辈的，他们出道时间久，功德修为累得比我多。”
段景尘道：“看来几百年之后，灵气真的重新在这片土地滋养，你都可以用魂魄之身到我这里来，修为已经不低了。从前就是因为四州劫灵，我们才………”
他叹口气继续道：“这世界总有贪心的人，生长出许多欲念，无穷无尽。修仙者的贪得无厌，比凡人更盛！”
“寿数将尽时的穷途末路会让他们露出獠牙，郑国亮攒杀孽就是个例子，他走了那条险路和他将死关系很大。这便是其中一贪——长生！”段景尘眼神逐渐变得凌厉，“另一贪，更简单，他们想要登峰造极，想要境界圆满，从我身上取煞化功德，不正方便么？”
于沨略一沉吟：“你来浮白道这些年，没给过一分功德。有时还到我这里来蹭饭。我原都不知道你可以像寻常妖怪一样给功德的，而且你给的功德………能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