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悲人
于沨是按照魂卷书上所写,让段景尘服下了药材,取了他本体血肉为引,想要将残魂拼合。
到手的那团坚韧魂魄像是一个水晶球,倒转过来,里面飘散雪花似的东西。
于沨双手拄在案上,先用灵感寻觅了一遍驻扎在灵台上的魂魄,随后他的灵气化作一把纤细的钩子,开始试着将其剥离出去。
整个过程难度不亚于一场开颅手术,于沨额头上的汗珠淌下,时间不断流逝,他磕碰了几下灵台,却仍然未能将他们顺利带出。
于沨只好小心翼翼地将灵气悉数撤回,撤出手揉了把眼睛。阖目休息了一下。
强行剥离魂魄不是办法,残魂在生长过程中日积月累地与段景尘融合在了一起,而且在刚刚的试验中,他还发现这些魂魄都有侵染煞气的迹象。似乎是借助段景尘的真身得以滋养。
以他现在的能力,做不到剥离这群魂魄,弄不好还会伤了段景尘,只能暂时将此事放弃。
稍作休息后,于沨睁开眼,开始试验着动用灵妙手,他在体内自查了一番功德,俨然所剩无几。手因为被砍过几次,灵脉不通,不过还算能将就着用。
于沨攥着魂魄在手心,利落地伸入针脚下,用灵气穿针引线,蹬下了踏板……
缝纫机的轰鸣声在房间里顿时响起。
*
“嘟嘟嘟。”
有人敲门。
于沨满头虚汗地停下手上的动作,看着门被推开,一个瘦高的男人走了进来——是鬼三儿。
从梁家瓷窑那边,他只拖住了梁洪涛一小会儿,听到那边闹出事的声音,就逃了出来,有了这幅身子,他就可以在人间随意逛了,一时间被城里各色的东西绊住脚,等他回去,原地早就没了人影。
他只能看看回成衣铺这边试试,听见里面机器响,一推门,看到了于沨,给他吓了一跳:“于于于于老板!你在啊!”
于沨点点头,注意力又回到了手上。
鬼三儿挠挠头:“哦………您这是……?”他边说边往于沨身边走,走近了,他才看见于沨那张惨白惨白的脸,唇色全无,人跟画上的似的,只剩下漆黑点墨似的眼睛,身上也不断地打着抖,好像很冷的样子。
于沨没有回答他,大头鬼就探起头,去看于沨在做什么,眼睛朝于沨掌心上一望,他整个鬼倒抽一口凉气:“于老板!您这是要干什么!”
就见于沨右手密密麻麻的小针眼合成一道线迹,血从里面呼吸似的吐沁出来,他用灵妙手做底,将整个魂魄缝合。
案台上针尖的血像一串红珠子似的往下滴。
太麻人的场面!看一眼,鬼三儿都觉得自己的手心跟着发疼,头发发乍。
于沨没力气回答他,闭上眼,又踩下一脚,缝一针。
终于,掌心上所有脉xue全部封死,渗出的血与灵混入手中魂魄中,终于有了愈合的痕迹。
他是半块养心玉练就的魂身,和照顾段景尘这么多年那另一半块本是一体。又有灵妙手的加持,不怕段景尘不回魂。
“好了。”于沨道。他在位置上摇摇欲坠,头脑昏沉。鬼三儿都生怕下一秒于沨就倒在他面前,伸着手想要搀扶他一把。然而于沨却向另一个方向侧身,走出机台前。两手抱在一起,回头对鬼三儿道:“多谢。我有些累,去休息一下。劳您帮我看着那木身,别、别让他着火了。”
后半句还是个玩笑,鬼三儿尴尬地咧嘴道:“哎哎,于老板您放心,别这么客气,您救过我的命呢。”
于沨没再说话,背有些陀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也被糟蹋过了。郑栋没拿什么东西,但瓶瓶罐罐全都摔碎,桌面清理的一干二净。所有东西都在地上,满地狼藉。可就是这样脏乱,于沨捧着段景尘的魂魄躺回自己那张小床上时,好像是乘风万里的小船终于靠岸,颇为踏实。
一直睡到日落。从小窗打进来赤橙的暖阳,房间里的撕开的书页、破碎的玻璃瓶都反着光,于沨感觉眼皮一热,睁开眼,视线里飞舞着的小尘埃。他下意识地攥了下手,突然抓空了!
于沨鱼一样从床上弹起,看向自己的双手,被包裹上了严严实实地纱布,手指几乎不能弯曲。一个懒洋洋地声音蓦地在他耳边响起:“你这床一般,你听这声儿,咯吱咯吱的。要塌一样。”
于沨浑身僵硬住,这声音像一股暖流,他像机械一样顿顿地转过身,看到了段景尘。他身上也铺着一层暖融融地光,靠在床头,一只手捏着自己刚刚枕着的枕头,随意轻松的姿势,可心明眼亮,正狡黠地冲他笑着。
于沨深吸了一口气,一颗心随着吸气沉入肺腑,像深嗅了一把安神香,一股松劲儿的感觉,缓缓从心底泄出,轻声道:“你回来了。”
段景尘会心一笑:“回来了。”
踏过万水千山,走过流年光景,重新回到他身边。就这么简单的一问一答,却让所有的东西明了。不必言说。
于沨看着段景尘笑眼盈盈良久,才低头举起手,问:“这是你弄的?”